林戰的指尖還搭在劍柄上，那股細微的共振尚未散去。他的呼吸已經變得極輕，幾乎和空氣融為一體。識海深處，鴻蒙道印緩緩跳動，像一顆埋在灰燼裏的火種，微弱卻未熄滅。
    就在這時，一股寒意從地底滲上來。
    不是冷，而是一種帶著重量的東西，順著腳心往身上爬。他沒動，也沒睜眼。但眉心忽然一緊，像是有人用針輕輕紮了一下。那一瞬間，道印自行震了一下，一圈極淡的光從眉心擴散，轉瞬即逝。
    平台下的黑暗開始變化。
    原本死寂的空間裏，某種東西醒了。它不發聲，也不顯形，隻是存在本身就在扭曲周圍的氣息。林戰察覺到了——這股力量在試探他的神魂邊界。
    他立刻收攏意識，把所有雜念壓進深處。五感封閉，隻留一線感知外放。這是他在仙界生死戰中學到的本事，越是危險，越不能亂看、亂聽、亂想。真正的殺機，往往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那股寒意開始上升。
    它不再是單純的滲透，而是有了方向，直指識海。林戰能感覺到它的軌跡，像一條蛇貼著經脈往上遊。他不動聲色，體內真氣悄然運轉，在神庭穴附近結成一道屏障。同時，鴻蒙道印再次輕顫，自動釋放出一絲溫潤之力，護住識海核心。
    第一波衝擊來了。
    沒有聲音，也沒有畫麵，隻有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撞進腦海。林戰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眼前閃過一道黑影。但他穩住了。他知道這不是幻覺，是精神層麵的直接碰撞。
    他守住心神，不讓任何情緒外泄。憤怒、恐懼、疑惑，這些都會成為對方突破的缺口。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守。
    那股力量見無法強入，開始改變方式。它不再硬衝，而是化作無數細絲，纏繞在他的記憶節點上。林戰立刻察覺到不對——他的思緒變得遲滯，一些不該出現的畫麵開始浮現。
    一個孩子倒在雨中。
    一隻手伸過來。
    有人喊他的名字。
    這些是他剛剛回憶過的片段。但現在它們被拉長、扭曲，節奏被打亂。他明白，這是對方在攪動他的心神，試圖用熟悉的畫麵製造破綻。
    他立刻調整呼吸節奏，三吸一呼，再三呼一吐。這是劍塵子教他的靜心法，能在最混亂時穩定神誌。隨著呼吸加深，那些錯亂的畫麵逐漸退去。
    可那股力量沒有停。
    它突然轉向更深層的記憶——神界隕落的那一夜。那天他站在虛空之上，四周是破碎的星辰，敵人圍殺而來。他逆轉時空，撕裂命格，才得以重生。那是他最痛的記憶，也是最強的執念。
    此刻，那段記憶被強行激活。
    他感到胸口發悶，喉嚨發苦。那一晚的絕望和憤怒重新湧上心頭。他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他壓住。
    不能動搖。
    不能回應。
    一旦動情，就是破防。
    他把全部意誌集中在眉心，讓鴻蒙道印成為唯一的支點。道印感受到主人的決意，自發加速旋轉，吞吐著從深淵中逸散的古老道痕，一邊淬煉神魂，一邊抵禦外來侵襲。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外界沒有變化，平台依舊漆黑，霧氣未動。但在林戰的識海裏，戰爭已經持續了許久。那股力量不斷變換手段，時而模擬親人的聲音，時而重現敵人的冷笑，甚至試圖喚醒血祖殘魂與他內鬥。
    林戰始終閉目盤坐，左手搭劍，右手垂膝。身體未移，心跳平穩。每一次攻擊來臨，他都以意誌為牆，死守不退。
    可壓力在增加。
    那股力量越來越強，仿佛深淵之下有某種存在正在蘇醒。它的頻率變了，不再是零散試探，而是形成了一種規律性的震蕩，像潮水一樣一波接一波拍打他的神魂防線。
    林戰的額角滲出一絲汗。
    汗珠順著眉骨滑下，落在眼皮上，帶來一點濕重的感覺。他的呼吸仍穩，但胸腔起伏略顯急促。他知道，這隻是開始。如果這股力量繼續增強，單靠意誌很難撐太久。
    他不能反擊。
    這裏太深，環境未知，貿然出手可能引發更大危機。
    他也無法離開。
    現在的狀態不允許中斷閉關，否則之前的所有沉澱都將白費。
    唯一的路，就是扛下去。
    他把注意力沉入丹田，引導鴻蒙道印吸收天地間殘存的信念殘息。這些是過往強者戰敗後留下的精神烙印，雖已破碎，但仍有力量。道印吞噬它們，轉化為純淨能量，反哺神魂。
    這個過程很慢。
    每一絲能量都要經過千百次淬煉才能使用。
    但他不急。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穩。
    那股力量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應對方式，突然改變了節奏。
    這一次，它不再攻擊記憶或情緒，而是直接作用於感官。林戰的耳朵裏響起低語，不是語言，也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傳入意識的信息流。內容隻有一個——
    “你本可不死。”
    這句話像釘子一樣紮進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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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又來一句：“為何還要回來？”
    林戰的睫毛抖了一下。
    他知道這是陷阱。這些問題看似簡單，實則暗藏殺機。一旦回答，哪怕隻是心中默念，都會被對方捕捉到思維軌跡，進而找到突破口。
    他不答。
    也不動。
    就像一塊石頭，沉在海底，任浪拍打。
    可那股力量不肯罷休。
    它反複重複那兩句話，語調不斷變化，有時像慕婉卿的聲音，有時像雲昊的語氣，最後竟變成了他自己前世的聲音。
    “你本可不死。”
    “為何還要回來？”
    林戰的手指終於動了。
    不是抽搐，是主動收緊。他的左手五指慢慢合攏，握住劍柄。劍身依舊冰涼，但握上去的那一刻，他找到了一點實感。
    劍還在。
    他就沒輸。
    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劍柄的觸感上——粗糙的紋路，凝固的血跡，金屬的冷意。這些真實的細節成了錨點，把他從虛妄的信息流中拉回來。
    低語還在繼續。
    壓力仍在疊加。
    他的鼻尖開始冒汗，後背的衣服貼在皮膚上，濕了一片。
    但他坐著沒動。
    雙目緊閉，麵容平靜，唯有眉心的鴻蒙道印持續散發微光，與黑暗對峙。
    那股力量終於意識到，強攻無效。
    它退去了。
    不是完全消失，而是潛伏下來，像水底的暗流，靜靜等待下一個時機。
    林戰知道它還在。
    他的呼吸稍稍放緩，但不敢放鬆警惕。剛才的對抗雖短，卻耗神極重。若再來一次同等強度的衝擊，他未必還能守住。
    他繼續保持原姿。
    手握劍柄。
    脊背挺直。
    神魂如鐵。
    深淵底部恢複寂靜。
    霧氣不動，岩壁無聲，隻有他自己的心跳在耳邊回響。咚、咚、咚。
    忽然，他的左手指尖再次輕輕一動。
    這一次，不是因為道印的反應，而是他感受到了什麽。
    地底深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震動。
    不是物理的震感，而是一種頻率上的波動，和剛才的精神侵擾同源。它比之前更遠，也更清晰，像是某種信號，從極深的地方傳遞出來。
    林戰沒有睜眼。
    但他握劍的手，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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