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大陣的啟動，如同一層無形的薄紗籠罩了初一小築及周邊區域。
    在外界看來，那片山巒依舊青翠，流水依舊潺潺，但若有人試圖以神念探查或擅自闖入，立刻便會陷入重重幻境之中，所見非真，所感皆虛，方向錯亂，難以自拔。
    這使得初一小築的防護級別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卻也給日常的物資輸送帶來了一些不便。
    月無痕墨痕）等待的時機，終於在“鏡花水月”陣開啟後的第五日到來。
    百草園執事召見了他和李老頭，吩咐他們三日後，將新培育好的一批“淨塵蘭”送至沁芳苑更換。
    “墨痕，你跟著李老好生學著，沁芳苑靠近內門禁地，規矩多，萬萬不可出錯，一切聽李老指揮。”
    執事嚴肅叮囑。
    月無痕恭敬應下，目光低垂，掩去了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精光。
    他知道，最大的考驗來了。
    “鏡花水月”陣主要針對神念和非法闖入，對於持有合法通行令牌、執行固定任務的低階雜役，隻要不偏離指定路線，陣法並不會主動攻擊，但感知幹擾依然存在，且守衛的盤查必定會更加嚴格。
    這三天裏，他表現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和勤勉，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批即將運送的淨塵蘭上。
    淨塵蘭，花如其名，有淨化塵埃、安定心神之效，是布置在沁芳苑這類區域的理想靈植。
    月無痕在照料這批蘭花時，指尖偶爾會掠過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與他自身月華之力同源卻更加晦澀的波動。
    他並非在催生或改變蘭花，而是在每一株蘭花的根係深處，以其精純的月華之力，悄然銘刻下了一個微縮的、結合了隱匿與共鳴的複合符文。
    這符文沒有任何攻擊力，甚至不會影響蘭花的生長，其唯一的作用，便是在特定的時刻，能與他的本體產生極其微弱的共鳴，如同一個信標。
    幫助他在“鏡花水月”陣的幹擾下，更精準地定位初一小築內部那純淨劍意的源頭，並感知其狀態波動。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舉動，一旦符文被發現，他的身份立刻就會暴露。
    但他有自信，以他化神境的修為和對力量入微的掌控，除非沈獨親至。
    或者有專精此道且修為不弱於他的陣法宗師寸寸探查，否則絕難發現這隱藏至深的暗手。
    三日後，清晨。
    月無痕與須發皆白的李老頭，推著裝載著數十盆淨塵蘭的木車，來到了通往沁芳苑的指定入口。
    這裏原本隻有兩名守衛，如今卻增加到了四名，且帶隊者是一名金丹初期的修士。
    守衛仔細核驗了他們的身份令牌和任務手令，又用一麵古樸的銅鏡法器對著他們以及木車上的淨塵蘭照射了許久，確認無誤後。
    才沉聲道：“進去吧，沿著青石路直走，勿要左顧右盼，更不可偏離路徑。完成更換後立刻退出，不得逗留！”
    “是，是，小的明白。”
    李老頭連忙點頭哈腰。月無痕也低著頭，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兩人推著車，踏入了被“鏡花水月”陣覆蓋的區域。
    一進入其中，周圍的景物雖然看似未變，但一種微妙的失真感便籠罩下來。
    光線似乎更加迷離，聲音帶著回響，甚至連腳下的青石路，都給人一種隨時可能變幻方位的錯覺。
    李老頭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但依舊顯得小心翼翼，目不斜視，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在默記路線。
    月無痕默默跟隨，心神卻高度集中，一方麵抵抗著陣法的幻術幹擾，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另一方麵，則全力感應著那些隱藏在淨塵蘭根係中的符文。
    符文與他的聯係時斷時續，受到陣法幹擾極大，但憑借著遠超此界修士的神魂之力，他依舊能勉強捕捉到那一絲微弱的共鳴，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指引著方向。
    他的目標，並非在沁芳苑內做什麽，而是要借助這次最近距離的接觸，完成最後的“定位”與“感知”。
    ……
    初一小築內，沈初一今日並未練習“凝露訣”。
    沈危擔心之前陣法異動嚇到她，特意抽空陪她在靈泉邊玩耍，放鬆心神。
    陽光透過氤氳的靈氣，灑在泉水上，泛起粼粼金光。
    沈初一赤著小腳丫，在淺水區踩水玩，銀鈴般的笑聲在山穀中回蕩。
    【哥哥陪我玩，最開心了！】
    她心裏甜滋滋的，之前那點不安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沈危看著妹妹無憂無慮的樣子，緊繃的心弦也稍稍放鬆。
    他坐在泉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簡，神念卻始終分出一縷，警惕地關注著沁芳苑方向的動靜。
    雖然安排了人手嚴密監視，但他心中那絲不祥的預感並未消散。
    就在這時，正在踩水的沈初一，忽然動作一頓，小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表情。
    她感覺眉心那劍魄雛形，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輕微的、帶著些許“排斥”意味的悸動。
    這種感覺很微弱，不同於以往修煉時的溫熱雀躍，更像是在純淨的水麵中，投入了一顆細微的、性質迥異的沙子，引起了本能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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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有什麽東西……怪怪的……】
    她停下動作，下意識地扭頭，望向沁芳苑的方向。
    她說不清那是什麽，隻是一種模糊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感應。
    “初一，怎麽了？”沈危立刻察覺到妹妹的異樣。
    沈初一眨了眨大眼睛，有些困惑地指著沁芳苑那邊：“哥哥，那邊……好像有東西，讓這裏她指了指自己眉心）有點不舒服。”
    沈危臉色驟變！初一的感覺絕非空穴來風！
    她的劍魄靈覺遠超常人，尤其是對同源或異種力量的感應！
    他豁然起身，強大的神念如同風暴般再次掃向沁芳苑方向，同時通過秘法厲聲詢問負責監視的長老：“沁芳苑情況如何？可有異常？”
    “回少宗主，一切正常！李老頭和那個叫墨痕的雜役正在更換淨塵蘭，並未偏離路線，也未有任何異常靈力波動！”
    沒有異常？
    沈危眼神冰冷。
    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連初一都能感應到的不適，那些監視者卻一無所察！
    幾乎就在他神念掃過的同時，沁芳苑內，正將一盆淨塵蘭放入指定花圃的月無痕，動作幾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他感覺到一股強橫無匹、帶著凜冽劍意的神念再次降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淩厲、仔細！
    同時，他也清晰地捕捉到，從初一小築核心方向，傳來了一道更加清晰、帶著明顯“排斥”與“淨化”意味的純淨劍意波動！
    “被發現了？不，是那劍魄的自主反應！”
    月無痕心中瞬間明了。
    他沒想到，那劍魄的靈性竟然如此之高，隔著這麽遠，還有陣法阻隔，竟能感應到他隱匿至深的月華符文！
    不能再等了！
    就在沈危的神念即將仔細掃描那批新換上的淨塵蘭的瞬間，月無痕當機立斷，以自身一縷本源月華之力為引。
    隔著陣法，遙遙激發了所有淨塵蘭根係深處的共鳴符文！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絢爛的法術光芒。
    隻有一股極其隱晦、頻率極高的月華波動，如同水波般以沁芳苑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與“鏡花水月”陣的幻術力量發生了某種奇異的幹涉！
    刹那間，沁芳苑周圍的幻象仿佛水麵倒影被投入石子般，產生了劇烈的、不規則的扭曲和蕩漾！
    雖然這扭曲隻持續了不到一息便被陣法自身的力量撫平，但就在這短暫到極致的一瞬間，月無痕的神念借助這共鳴與幹涉，如同掙脫了韁繩的野馬，穿透了層層阻隔，無比清晰地“看”到了初一小築內的景象——那靈泉，那草地，以及……
    那個正指著這個方向、眉心散發著令他靈魂都為之悸動的純淨光華的小女孩！
    “找到了！本源劍魄！果然在她身上！”月無痕心中狂吼，貪婪與激動幾乎要衝破偽裝。
    而也就在這一瞬間，沈初一眉心的劍魄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釁，那“排斥”感達到了頂峰！
    她“呀”的一聲，下意識地雙手抱頭，一道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練、璀璨的月華劍光，如同被激怒的幼獸。
    自她眉心猛地迸發而出，並非攻向任何目標，而是如同一圈純淨的光環，以她為中心，驟然擴散！
    這道光環沒有任何物理破壞力，卻蘊含著極致純淨與“淨化”的道韻！
    光環所過之處，空氣中細微的雜質、隱匿的窺探神念、乃至沁芳苑方向傳來的那隱晦月華波動，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瞬間消融、湮滅！
    “噗！”
    沁芳苑內，月無痕如遭重擊，臉色一白，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他附著在淨塵蘭上的所有符文，以及那一縷用於激發共鳴的本源神念，在這道純淨光環的掃蕩下，瞬間被淨化得幹幹淨淨！
    連帶著他自身，也受到了一絲反噬！
    “撤！”他腦海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毫不猶豫地切斷了所有聯係，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重新變回那個惶恐不安的雜役“墨痕”。
    初一小築內，光環散去，沈初一小臉煞白，顯得有些脫力，軟軟地倒在趕來的沈危懷中。
    那道爆發而出的劍光也迅速收斂回她眉心，隻是那劍魄雛形，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實了一絲，仿佛經曆了一次淬煉。
    沈危抱著妹妹，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雖然沒看清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那瞬間爆發的純淨劍意，以及沁芳苑方向傳來的、被瞬間淨化的異種波動，都證實了他的猜測！
    有東西潛進來了！
    而且，試圖窺探初一！
    並且，激怒了初一身上那神秘的力量！
    “封鎖百草園！所有今日接觸過沁芳苑任務的人員，全部控製起來！嚴加審訊！”
    沈危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蘊含著滔天的怒火。
    他低頭看著懷中有些虛弱卻眼神純淨的妹妹，心中的殺意如同火山般洶湧。
    暗影，終於露出了獠牙。
    而微光的反擊，雖然懵懂，卻已展露出其不容侵犯的煌煌之威！
    無聲的較量，在這一刻，已然升級為真正的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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