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不是你做的事,就不要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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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打的,自然是罪魁禍首。”
    秦九塵語氣森寒,“是誰心懷不軌,又是誰在眾目睽睽之下顛倒黑白、誣陷他人。”
    “你們心裏,當真沒數麽?”
    雲薇嚇得渾身抖如篩糠,拚命往謝氏身後縮,連哭嚎都不敢大聲。
    謝氏被這話噎得臉色發青,又怕又怒,想起丈夫的權勢,勉強壯起膽子,抬出雲成明。
    “王爺,此事尚未定論,您僅憑臆測便動用私刑,這將我相府置於何地?”
    “臆測?”
    秦九塵像是聽到什麽極其可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絲冰冷至極的弧度,笑意卻未達眼底。
    “本王行事,需要向你們解釋何為‘臆測’?何況……”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狼狽的雲薇和強撐的謝氏,語氣輕蔑而霸道,“雲成明教女無方,縱容內眷在禦宴之上行陷害齷齪之事,丟盡朝廷顏麵。本王今日代他管教,你們雲相府,合該給本王磕頭謝恩才是。”
    話音未落,他手臂再次揚起。
    “啪!啪!啪!”
    接連三鞭,又快又狠,根本不容謝氏和雲薇躲避或求饒,結結實實地抽在她們身上。
    鞭影翻飛,伴隨著更加淒厲的慘叫和哭喊。
    謝氏頭上的珠釵被打落,雲薇更是疼得幾乎暈厥過去。
    母女倆滾作一團,哪裏還有半分方才貴婦千金的體麵。
    隻剩下滿臉的驚恐與血痕。
    滿殿賓客看得心驚肉跳,噤若寒蟬,無人敢出一言。
    這位寧襄王爺,果然是煞神轉世,說打就打,連丞相夫人的臉麵都絲毫不給。
    就連始作俑者端麗長公主,看著這血腥的一幕,也覺得有些過分,畢竟打的人,是雲丞相府裏的。
    更重要的是,她隱隱感到秦九塵的怒火似乎並非全因玉觀音而起,這讓她心頭有些發毛。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上前一步勸道:“四皇叔,您息怒。這事既然已經處罰,要不就這麽算了吧?”
    聞言,秦九塵終於停了手。
    他緩緩轉過身,再次將目光投向雲念。
    雲念此刻也是愣怔地看著一切。
    他邁步走到她麵前,微微俯下身。
    她仰起頭,怔怔地看著他,臉上淚痕交錯,眼神複雜難辨。
    秦九塵薄唇微啟,“記住,下次,不是你做的事,就不要認。”
    說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一眼。
    他隨手將長鞭扔在地上,然後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雲念垂下眼簾,掩去眸中得逞的光芒。
    因著這場意外,端麗長公主精心籌備的芳菲宴最終草草收場。
    賓客們各懷心思,匆匆告辭。
    雲念隨車駕回到相府,還未踏入自己的小院,便已聽得前頭主院方向傳來陣陣哭嚎、尖利的斥罵。
    不用想也知道,是謝氏和雲薇在向雲成明哭訴今日所受的“奇恥大辱”。
    雲念默默回到自己的院落。
    “小姐,您快坐下。讓奴婢看看您的傷。”
    綺羅一進門就急得眼圈發紅,手腳麻利地扶雲念在繡墩上坐下。
    看到自家小姐身上猙獰的鞭痕,還有手臂脖頸處被燙出的紅腫水泡,心疼得直掉眼淚。
    “奴婢這就去想法子請大夫,這傷耽誤不得。”
    “綺羅,”
    雲念蹙著眉,因動作牽動傷口而吸了一口冷氣,“先不用去。”
    綺羅腳步頓住,回頭不解地看著她:“為何不去?您傷得這樣重!”
    雲念緩緩搖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洞悉的疲憊:“你覺得,我們能請得來哪個大夫?”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從前我不過是染風寒,他們都能以‘節儉’、‘小病無需勞師動眾’為由拖著不請大夫。”
    “如今,我害得她們母女在長公主宴上丟盡顏麵,還挨了寧襄王的鞭子,她們怕是恨不得我立刻傷口惡化,高燒死去才好。又怎會允許大夫來為我診治?”
    綺羅聞言,頹然地垂下肩膀。
    她見雲念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臉龐,忽然想起宴會上那一幕,忍不住問道。
    “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白。今日在殿上,長公主和秦小姐冤枉您時,您明明有機會分辨,甚至寧襄王爺最後都問您,您為何偏偏什麽都不說,就那麽認了呢?若是您說出來,或許王爺……”
    “說出來?”
    雲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卻毫無溫度,“綺羅,欲速則不達。有時候,沉默比爭辯更有力量。”
    她輕輕吸了口氣,背上的疼痛讓她眉頭緊鎖,“我要的,不是當場洗刷冤屈。我要的就是這一頓打……”
    綺羅聽得似懂非懂,眼中疑惑更深:“小姐,您這是……”
    雲念眼中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不把自己置於絕境,如何能逼出轉機?”
    她看向綺羅,安撫,“別擔心,我心中有數。”
    見她如此篤定,綺羅縱有萬般不解和擔憂,也稍稍安下心來。
    她抹了把眼淚,連忙道:“奴婢先給您處理一下。咱們院裏還有一些去年剩下的普通金瘡藥,雖然不及禦醫開的,但總比沒有強。”
    綺羅動作輕柔卻利落,剛勉強包紮妥當,一個嬤嬤推門而入。
    她看著雲念,眼神裏沒有絲毫恭敬,“大小姐,相爺在祠堂等您,請您立刻過去。”
    雲念對綺羅遞去眼神,綺羅會意,點了點頭,低聲道:“小姐放心,您安排的事,奴婢一定辦好。”
    雲念這才起身,跟著錢嬤嬤朝雲家祠堂走去。
    ——
    祠堂內燭火幽暗。
    雲成明負手立於祖宗牌位之前,散發著駭人的低壓。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臉上隻有一片沉沉的冷意,目光如冰錐般刺向走進來的雲念。
    “跪下。”
    雲念順從地走到祠堂中央的蒲團前,緩緩跪下,垂著頭。
    “為父前日,與你說了什麽?”
    雲成明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裏回蕩,帶著威嚴和壓抑的怒火。
    雲念低垂著眼瞼,平靜重複他當日的話:“父親教誨,女兒應當時刻牢記出身雲家,一言一行關乎雲家顏麵,凡事當以家族利益為重,要保護相府中的人。”
    “保護?”
    雲成明冷笑一聲,猛地提高音量,“你就是這麽保護的?!今日芳菲宴上,你非但沒能維護你母親和妹妹的顏麵,反而累得她們當眾受辱,遭寧襄王鞭笞!你讓整個雲相府都成了京城的笑柄!這就是你所謂的以家族利益為重?!”
    雲念似乎被他的怒火懾住,肩膀一抖,哽咽:“父親,女兒知錯。可是我早已認下所有的指責,誰知寧襄王他竟看出端倪……”
    “住口!”
    雲成明厲聲打斷她,臉上怒意更盛,“不要在這裏巧言令色。結果就是你的母親和妹妹因為你而受傷受辱。相府的聲望因你而受損。這便是你的錯!”
    他根本不想聽任何解釋,也毫不關心真相究竟如何。
    在他眼中,利益受損是結果,而這個結果是由雲念引發的,那麽她就是罪魁禍首。
    雲念的心徹底涼透。
    她緊緊咬住下唇,藏在袖中的雙手悄然握成拳。
    “看來,你並未真正將為父的教誨放在心上。”
    雲成明看著她低頭不語的模樣,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便在這裏,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好好跪著反省。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起來,不許進食進水。”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衣袖一甩,大步離開。
    黑暗與寂靜湧來,將雲念吞沒。
    隻有長明燈微弱的光暈,勉強映照出她跪得筆直的身影。
    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膝蓋下的蒲團粗糙膈人。
    痛嗎?
    苦嗎?
    當然。
    但這比起前世被毒殺、被至親至愛之人聯手背叛推入地獄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麽?
    她緩緩閉上眼睛,將所有情緒深埋心底。
    重新睜開眼時,一抹笑意從嘴角劃過。
    無論如何,今日的魚餌,拋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