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泥沼，何非掙紮了不知多久，才勉強抓住一絲微弱的光亮。眼皮重得仿佛黏了鉛塊，他費盡全力掀開一條細縫，刺目的光線瞬間紮得他眯起眼，鼻尖先一步捕捉到濃鬱的藥香 —— 是華子仲特調的 “百草凝露”，混合著薄荷的清涼與當歸的醇厚，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醒了！何非真醒了！”
    驚喜的喊聲在耳邊炸開，華子仲那張總是帶著清冷的臉湊到眼前，平日裏用來施針的修長手指此刻正輕輕搭在他腕脈上，指腹傳來的微涼觸感讓何非混沌的意識又清醒了幾分。他這才看清，自己躺在鋪著柔軟幹草的行軍床上，四周是灰撲撲的粗布帳篷，角落裏堆著成排的陶製藥罐，罐口還冒著嫋嫋熱氣，顯然是 “穀雨” 部隊的醫療帳無疑。
    “水……” 何非想開口詢問，喉嚨卻像被砂紙反複打磨過，幹澀得發疼，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清晰。
    華子仲早有準備，轉身從旁邊的銅壺裏倒出溫水，又取來一個小巧的銀勺，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邊。清潤的水流過喉嚨，像是久旱逢甘霖，何非終於感覺自己 “活” 了過來，視線也徹底清晰 —— 華子仲眼下掛著明顯的青黑，眼底布滿血絲，顯然是守了他許久，連合眼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整整三天三夜，你可算醒了。” 華子仲收回銀碗，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後怕，又從旁邊的藥架上取下一個黑陶碗，碗裏盛著深褐色的藥湯，“八級強者的‘聖焰斬’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當時髒腑移位，三條主經脈斷裂，若不是你體內那‘太初之氣’能自行護主，又趕上我帶了祖父傳下的‘金針渡厄術’和‘回元丹’，你這條命，早就交代在礦場的碎石堆裏了。”
    藥湯剛碰到嘴唇，一股苦得鑽心的味道就直衝鼻腔，何非下意識皺緊眉頭，卻還是仰頭一飲而盡。藥液入腹的瞬間，化作一股溫和的暖流，順著經脈緩緩遊走，之前像被烈火灼燒的髒腑竟真的舒緩了不少，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他猛地想起昏迷前的畫麵 —— 加爾文那道撕裂空氣的聖光，飛逵不顧危險撲過來擋在他身前的殘影，還有左千戶嘶吼著讓他 “帶著情報突圍” 的聲音，心髒瞬間揪緊。
    “左千戶他們…… 怎麽樣了？有沒有被加爾文追上？” 何非急切地抓住華子仲的手腕，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帶著牽動了胸口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放心，都脫險了。” 華子仲連忙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鬆快下來，“你斷後時製造的混亂太關鍵了，那些聖光士兵被你引去追‘紅色殘影’，左千戶帶著弟兄們從礦場後方的小道繞走，就幾個兄弟受了點皮外傷，敷上我的金瘡藥，休養兩天就能下床。不過你這小子也真敢拚，明知道加爾文是八級強者，還硬衝上去斷後，活脫脫一個不要命的瘋子。”
    何非咧嘴笑了笑，當時哪顧得上想那麽多？隻知道要是自己不攔著，左千戶他們帶著俘虜營的情報，根本走不遠。他下意識內視丹田，隻見那團淡金色的太初之氣雖比往常微弱不少，卻像有生命般緩緩旋轉，正一點點修複受損的經脈 ——《太初蘊靈訣》的修複力，竟比他想象中還要強上幾分。
    “喲！這不是咱們星粹的‘拚命三郎’醒了？我還以為得等你躺到下個月呢！”
    帳篷簾被 “嘩啦” 一聲掀開，李悠提著一個精致的紅木食盒大步流星走進來，身後跟著一身青袍的張雲源。李悠把食盒往床頭的小幾上一放，掀開蓋子的瞬間，濃鬱的甜香撲麵而來 —— 三塊泛著油亮光澤的桂花糕整齊地擺在碟子裏，旁邊是一碗冒著熱氣的蓮子羹，還有一碟切得方方正正的蜜餞山楂，都是何非以前偶爾提過喜歡的口味。
    “快嚐嚐！這可是我特意讓家裏‘通海商會’的人快馬加鞭送來的，從都城到東線營地，換了三批快馬，還熱著呢！” 李悠獻寶似的拿起一塊桂花糕，遞到何非嘴邊，“知道你傷重，特意讓後廚少放了糖，吃著不膩，還能補氣血。比華子仲那苦得能讓人皺眉的藥湯子強百倍！”
    何非咬了一口桂花糕，淡淡的桂花香在舌尖散開，甜而不齁，正好中和了嘴裏殘留的藥苦味，讓他原本寡淡的胃口瞬間好了不少。張雲源走到床邊，目光仔細掃過他蒼白的臉色和纏滿繃帶的胸口，沉聲道：“礦場伏擊戰的事，左千戶已經詳細上報給彭大將軍了。他特意替你瞞了‘劍俠驅動器’的事，隻說是遇隱士相助，才僥幸擊退加爾文。大將軍不僅沒追究咱們‘驚蟄’深入敵營的‘越權’之舉，還賞了十枚‘聚靈丹’，讓你安心養傷，說是等你好了，還要親自見你。”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眼底終於露出難得的笑意，聲音也輕快了幾分：“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 —— 西線傳捷報了！安東尼剛才發來傳訊符，說他跟阿卡國皇家騎士團、格蘭國的風語者法師團聯手，在‘斷骨原’擋住了爾曼國的‘鋼鐵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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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東尼沒事？” 何非猛地抬頭，心髒懸到了嗓子眼。他想起安東尼離開星粹時說的 “要守護阿卡國草原”，生怕這位豪爽的兄弟在西線出意外。
    “不僅沒事，還立了大功！” 張雲源笑著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傳訊符，展開後上麵的字跡還是新鮮的，“他在信裏說，爾曼國的蒸汽傀儡軍團本來想偷襲阿卡國的糧草庫，結果被他帶著騎士團繞後，一把火燒了對方的彈藥補給車。現在爾曼國的部隊已經被逼退了百裏，西線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補充道：“安東尼還特意在信裏問起你，說等你傷好，一定要跟你再比一場‘佛門鬥技’，說上次在星粹學府的演武場，你用太極勁卸了他的‘大力金剛掌’，這事兒他記到現在呢。”
    何非聽到這裏，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連帶著身體的疲憊也湧了上來。他正想跟張雲源說 “替我回信謝謝他”，帳篷簾又被輕輕掀開一道縫隙。
    莫明明站在門口，手裏提著一個小巧的竹編食盒，黑色勁裝襯得她身形愈發挺拔利落。看到帳內圍著的幾人，還有床頭擺著的食盒，她腳步明顯頓了頓，清冷的眼眸在掃過何非時，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莫姑娘來了！快進來！” 李悠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往旁邊挪了挪身子，讓出位置，“正好，何非剛醒沒多久，你這清粥來得太及時了，比我這甜口的點心更養人。”
    莫明明沒多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提著食盒走到床頭，將它放在李悠的紅木食盒旁邊。打開蓋子的瞬間，一股清淡的米香飄了出來 —— 碗裏是熬得軟爛的青菜瘦肉粥，米粒都煮得開花，瘦肉被切得細碎，還撒了少許蔥花提味，一看就是精心熬煮了許久。
    “聽說你醒了，熬了點粥。” 她聲音依舊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卻在轉身準備離開時，悄悄把一小包用油紙裹著的東西放在床頭 —— 何非眼角餘光瞥見，那是 “凝神草”，是能加速靈力恢複的珍稀草藥，在前線戰場，就算有錢都很難買到。
    “多謝。” 何非輕聲道謝，心裏暖得發燙。
    莫明明腳步頓了頓，沒回頭，隻是輕輕 “嗯” 了一聲，便掀簾離開了。帳內的氣氛依舊熱鬧，李悠正眉飛色舞地講著 “秋收” 部隊昨天在青脊防線西側，用 “八卦困仙陣” 困住利堅國偵查小隊的事；張雲源則在一旁補充著東線的兵力部署，偶爾還會詢問何非對後續戰術的看法；華子仲坐在角落，一邊整理藥罐，一邊時不時叮囑何非 “不準亂動”“按時喝藥”。
    何非靠在床頭，手裏捧著莫明明送來的熱粥，小口小口地喝著。粥香、藥香、甜香在鼻尖縈繞，兄弟們的談話聲、笑聲混在一起，蓋過了帳外隱約傳來的號角聲和操練聲。他知道，青脊防線的戰事遠沒結束，加爾文逃走前放下的 “百倍奉還” 還在耳邊回響，利堅國的聖光軍團還在江對岸虎視眈眈，爾曼國的 “超級士兵” 計劃也沒徹底被摧毀，甚至林家那筆關於母親的舊賬，也還等著他去清算。
    但此刻，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粥碗溫度，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張張麵孔，何非悄悄攥緊了藏在被子裏的手。丹田處的太初之氣正緩緩流淌，不僅修複著身體的傷痕，更在凝聚著新的力量 —— 等他傷愈，定要讓那些掀起戰火的人知道，“驚蟄” 的尖兵，從不會被輕易打垮；而他何非，也絕不會讓身邊的兄弟和這片土地，再遭戰火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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