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遲來二十年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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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寒風吹過青林城林家大宅的飛簷,簷角銅鈴發出沉悶的聲響。正廳內,檀香嫋嫋卻壓不住空氣中的凝重,紫檀木主位上,林震軒一襲藏青道袍,發間新增的幾縷白發在燭火下格外醒目。他指尖摩挲著案幾上的青銅鎮紙,目光落在那份通政司加急送來的密報上,紙麵被他捏出幾道深深的褶皺。
下首兩側,林木森、林正、林揚等核心族人垂手肅立。林木森的梧桐道袍下擺還沾著南疆的泥土——他剛從西線戰場返程,符籙陣盤在防禦戰中立下大功,卻沒來得及休整就被族長緊急召回。林正站在父親身側,臉色比平時更顯蒼白,雙手下意識地攥著袖角,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唯有林揚腰間的佩劍偶爾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都看看吧。”林震軒終於開口,聲音像浸過寒冰的銅鍾,他抬手將密報推到案幾邊緣,“霍淩霜跑了。”
林木森上前一步,拿起密報快速瀏覽,眉頭越皺越緊。密報字跡潦草卻信息明確:西特樂自殺次日,霍淩霜便帶著四名心腹,撬開了林家寶庫的暗格,卷走了三十萬金幣、半箱秘傳符籙以及記載著“引煞陣”的孤本典籍,通過青林城城郊的古驛道密道遁走,最終登上了一艘駛向利堅國的走私船。通政司的暗探追蹤到港口時,隻截獲了她留下的一封短箋。
“給林正的?”林揚湊過來,看清信封上的字跡後,語氣裏滿是不屑。林正顫抖著接過信,信紙粗糙的質地硌得他掌心發疼,上麵隻有寥寥數語,字跡卻帶著慣有的尖銳:“時不利我,非戰之罪。林家畏縮如鼠,難成大業。汝若有誌,待我借外力歸來,再圖大事。”
“外力?”林震軒冷笑一聲,指節重重敲在案幾上,“她勾結爾曼超級士兵研究所的事,通政司早就查到了!西特樂一死,她的罪證轉眼就會送到禦前,跑是她唯一的活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正煞白的臉,“她連親生兒子都能丟下,心裏裝的從來隻有她的野心。”
林正猛地抬頭,眼中泛起血絲:“她……她真的和爾曼人合作了?那些被抓的村民,真的是她用來試藥的?”他想起小時候,母親曾偷偷教他用毒符,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當時隻覺得母親厲害,如今想來,那些話語背後全是令人發指的冷酷。
“通政司的卷宗裏,有她親自簽字的供藥清單。”林震軒從袖中取出一卷封緘的卷宗,蠟印上印著朝廷的龍紋,“她帶走的‘引煞陣’,當年就是為了給爾曼人提供聚陰之地,煉製黑暗傀儡。”他將卷宗拍在林正麵前,“你看清楚,這就是你認的好母親!”
林正顫抖著打開卷宗,泛黃的紙頁上,霍淩霜的簽名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旁邊記錄著“活人祭品三十名”的字樣。他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林木森及時扶住他,沉聲道:“事已至此,你若還拎不清,就不配做林家子孫。”
“族長,霍氏叛族通敵,絕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名旁係長老怒聲說道,“她帶走的秘典若是落入利堅人手中,後患無窮!”
林震軒抬手製止了眾人的議論,聲音陡然拔高:“霍氏咎由自取,罪不容赦!自今日起,革除其族籍,抹去族譜上所有記載,生死與林家再無瓜葛!”他走到供桌前,取過一支符筆,在林家宗譜上霍淩霜的名字上重重劃了一道,墨汁滲透紙背,如同刻下的審判,“傳我命令,通告南疆諸族,凡捕獲霍淩霜者,賞黃金萬兩,贈高階符籙百張!”
眾人齊聲應諾,唯有林正望著窗外,眼中滿是複雜。他知道,母親這一去,不僅是林家的恥辱,更可能成為懸在整個大陸頭上的利劍——利堅國本就野心未死,再加上霍淩霜手中的秘典和對夏商的了解,一場新的陰謀或許正在海外醞釀。
處理完霍淩霜的叛逃事宜,林震軒並未解散族人,反而起身道:“隨我去祠堂。”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家祠堂除非祭祀或重大族事,從不輕易開啟,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刻。林木森心中一動,似乎猜到了什麽,快步跟上族長的腳步。
林家祠堂坐落在大宅深處,朱紅大門常年緊閉,門環上的銅綠在燭火下泛著幽光。林震軒親自推開大門,一股塵封的氣息撲麵而來,正中的供桌上,列祖列宗的牌位整齊排列,香煙繚繞。他讓族人按輩分站好,自己則走到供桌左側,那裏孤零零地放著一個沒有刻字的木牌,正是何非母親何氏的靈位。
“今日召集諸位,非為祭祀,而為正名。”林震軒的聲音在祠堂內回蕩,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二十年前,旁係何氏被指偷竊凝神玉,含冤自戕,其子林非被迫離族。此事,是我林家百年之恥!”
祠堂內一片嘩然,年輕族人滿臉震驚,年長的則低下頭,顯然早有耳聞卻不敢聲張。林揚猛地抬頭:“爺爺,您的意思是……非哥哥的母親,是被冤枉的?”
“不僅是冤枉,更是蓄意構陷!”林震軒扯開供桌下的暗格,取出一卷泛黃的卷宗,“這是當年的查案記錄,霍淩霜夥同管事林忠,偽造了凝神玉的失竊現場,又買通賬房篡改了何氏的出入記錄。她這麽做,就是為了打壓旁係,鞏固自己的主母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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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卷宗摔在供桌上,紙張散落一地,上麵的筆跡和手印清晰可辨。“我查閱了三年舊檔,走訪了當年的老仆,甚至找到了林忠臨終前的懺悔書!”林震軒拿起一份殘破的信紙,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何氏為人仁厚,當年經常接濟族中貧困子弟,她怎麽可能偷家族至寶?是我這個族長,察事不明,縱容惡徒,讓好人蒙冤!”
話音未落,林震軒突然轉身,對著何氏的木牌深深鞠躬,腰杆彎得筆直。“何氏賢媳,老夫向你賠罪!”這一躬,讓所有族人都驚呆了——林家自建立以來,族長從未向旁係族人躬身,更何況是一個早已逝去的女子。
“父親!”林木森連忙上前攙扶,卻被林震軒推開。“當年涉事者,林忠已被追奪族籍,其子孫永不許入祠堂;霍淩霜叛逃,罪加一等,死後不得入祖墳!”林震軒直起身,目光掃過眾人,“今日,我要為何氏平反昭雪,追封‘貞慧夫人’,將其靈位遷入旁係先賢祠,享四時祭祀!”
他走到林正麵前,沉聲道:“你母親造的孽,你要記著。日後若有機會見到何非,替你母親,也替林家,道一聲歉。”林正臉色蒼白,卻用力點了點頭——他此刻才明白,父親讓他來祠堂,不僅是為了平反舊案,更是為了讓他看清是非,徹底與霍淩霜的行事劃清界限。
儀式結束後,林震軒親自研墨,寫下一封親筆信,又將平反文書的副本裝入錦盒,對林揚道:“你親自去星粹學府,將這些交給何非。告訴他,林家欠他的,雖不能盡數償還,但公道,遲到二十年,終究還是來了。”
林揚接過錦盒,鄭重應諾。他走出祠堂時,看到林正正蹲在牆角,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麽,走近一看,竟是何非小時候的模樣——當年兩人一起在祠堂外偷摘果子的場景,仿佛還在昨天。“放心吧,我會好好跟哥哥說的。”林揚拍了拍林正的肩膀,轉身離去。
星粹學府的靜室裏,何非已經坐了兩個時辰。窗外的銀杏葉落了一地,金黃的顏色透過窗欞灑在他手中的信紙上,林震軒的字跡蒼勁有力,每一個字都像重錘般砸在他的心上。
這些年,他無數次在夢裏回到青林城,回到那個逼死母親的林家大宅,夢見自己手持七星劍,將所有構陷母親的人斬於劍下。可當真正的公道到來時,他心中沒有預想中的狂喜,隻有一種淡淡的平靜,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楚。
“吱呀”一聲,靜室門被推開,莫明明端著一碗熱茶走進來,看到何非手中的信紙,了然道:“林家的信?”他將茶放在桌上,“我聽說林揚今天來了,在外麵等了你很久。”
何非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迷茫:“明明,你說……公道真的能彌補所有傷害嗎?”他想起母親下葬時連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想起自己被林家子弟追著罵“小偷崽子”的日子,那些傷痛,不是一封平反信就能抹去的。
莫明明坐在他對麵,輕聲道:“公道不能抹去過去的傷痛,但能讓活著的人安心。你母親在天有靈,看到自己的冤屈被洗刷,一定會很欣慰。”他頓了頓,“至於林家,你不必強迫自己原諒,但也不必一直抱著仇恨。你現在是何非,是星粹學府的支柱,是夏商的護國將軍,你的人生,早就不屬於‘林非’了。”
何非沉默良久,將信紙折好,放入懷中。他走到書架前,取出一個木盒,裏麵放著母親留下的發簪。發簪上的裂痕早已被他用靈氣修複,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滄桑。“我不會改回‘林非’,”何非的聲音帶著堅定,“‘何非’這兩個字,承載著道尊的恩情,承載著兄弟們的情誼,也承載著我對母親的承諾。”
他走出靜室,看到林揚正站在銀杏樹下,焦急地來回踱步。看到何非,林揚連忙上前,將一個玉玨遞過去:“哥哥,這是爺爺讓我交給你的,代表林家的認可,你要是不想回林家,也沒關係,這隻是……一份心意。”
何非看著玉玨上刻著的“林”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來,握在手中。玉玨溫潤,帶著林家祠堂的香火氣息。“替我謝謝林族長,”何非道,“母親的靈位,入祠堂也好,讓她能安息。但我,不會回青林城了。”
林揚連忙點頭:“我明白!族長也說了,絕不勉強你。對了,林正讓我跟你說,他知道錯了,以前不該跟你作對,以後要是林家有什麽事,他一定站在你這邊。”
何非笑了笑,拍了拍林揚的肩膀:“都過去了。告訴林正,好好打理林家,別再走霍淩霜的老路。”他望著遠處的教學樓,那裏傳來學生們練習法術的聲音,陽光灑在他身上,白色布衣泛著溫暖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與林家的和解,不是因為原諒,而是因為成長。那些曾經的仇恨,早已被責任和守護衝淡。他手中的玉玨,不是對過去的妥協,而是對未來的期許——期許這個飽經戰火的大陸,能少一些冤屈,多一些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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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非與林家的和解,很快傳到了洛陽的皇宮裏。夏皇秦燁看著密報,笑著對彭進道:“林震軒這步棋,走得好啊。清理門戶,平反舊案,既洗清了林家的汙點,又賣了何非一個人情,更重要的是,向朝廷表了忠心。”
彭進躬身道:“陛下所言極是。林家在南疆經營數百年,影響力深厚,如今霍淩霜叛逃,林家急需朝廷的支持來穩定局麵;而朝廷要守住南疆,也需要林家這樣的地頭蛇。”他遞上一份奏折,“這是臣擬定的任命草案,擬擢升林木森為青林城城主,兼領南疆三州鎮守使,總管邊防、民生及部族事務。”
秦燁接過奏折,仔細看了一遍,提筆在上麵簽下“準奏”二字:“林木森在西線戰場表現出色,符籙陣盤擋住了爾曼人的多次進攻,有勇有謀,堪當此任。告訴林震軒,朝廷給了他機會,希望他能讓林家真正融入這個新時代。”
聖旨傳到青林城時,林家正在召開族會。林震軒接過明黃的聖旨,聲音顫抖卻堅定:“陛下信任我林家,任命木森為南疆鎮守使,這不僅是榮譽,更是責任!南疆地處邊陲,與西南諸部族接壤,又臨近大海,霍淩霜若從海外回來,第一個就會打南疆的主意!”
林木森上前一步,接過聖旨,沉聲道:“父親放心,兒子定不辱使命!我已與何非通過氣,他答應讓星粹學府派一批符籙師和武道教官來南疆,協助訓練邊防軍;新爾曼那邊,我也派人接洽了,打算引進他們的蒸汽防禦炮,加固沿海防線。”
“好!”林震軒滿意地點頭,“家族事務,就交給林正和幾位長老。林正,你過來。”林正連忙上前,眼中帶著一絲緊張。“你母親的錯,你要記一輩子,”林震軒的聲音緩和了一些,“但你也是林家的子孫,要學會扛起責任。我已經讓人為你請了新爾曼的工程師,你要好好學,把家族的符籙技術和工業結合起來,比如符籙驅動的灌溉器械、改良的通訊符陣,這些才是林家未來的根基。”
林正重重磕頭:“孫兒記下了!定不負祖父厚望!”他起身時,眼中已沒有了往日的怯懦,多了幾分堅定。他知道,祖父將家族事務交給自己,是給了他一個贖罪的機會,也是給了林家一個適應新時代的機會。
而遠在海外的利堅國,霍淩霜剛踏上紐約港的碼頭,就被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攔住。為首的人遞上一張燙金名片,笑容陰冷:“霍夫人,總統先生聽說您來了,特意讓我們來接您。您手中的秘典,我們很感興趣,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霍淩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將名片收好,整理了一下華貴的披風,跟著黑衣人走向遠處的黑色馬車。馬車駛離碼頭時,她掀起窗簾,望著茫茫大海,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容——她的複仇,才剛剛開始。
星粹學府的觀星台上,何非望著南方的天空,手中的太虛印突然微微發燙。他皺起眉頭,感應到一股熟悉的黑暗氣息,從海外的方向傳來。“霍淩霜嗎?”他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看來,和平的日子,還沒到能高枕無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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