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慈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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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粹學府的暮春總是帶著淡淡的墨香與靈氣。何非的居所兼辦公處坐落在學府後山的竹林旁,窗欞外的新竹拔節生長,翠綠的葉片在微風中輕搖,篩下斑駁的光影,落在案頭那疊厚厚的文書上 —— 那是他剛批閱到一半的《學府與軍方聯合培養章程》,墨跡未幹,字裏行間透著對未來的規劃。
    門軸輕響,一道玄色身影悄無聲息地闖入這片寧靜。莫明明依舊是一身便於潛行的勁裝,衣料緊貼著玲瓏有致的身段,勾勒出利落的線條。隻是今日,她眉宇間褪去了執行 “驚蟄” 任務時的凜冽鋒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迷茫,如同被濃霧籠罩的寒星,卻又在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容動搖的決然。
    “我要走了。” 她開門見山,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湖,卻在何非的心湖裏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圈圈漣漪。
    何非放下手中的狼毫筆,筆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墨痕。他抬起頭,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臉上,沒有意外,隻有全然的理解。三年並肩作戰,從龍喉隘口的生死相搏到龍骨荒墟的絕地反擊,他們曾背靠背抵禦過黑暗洪流,曾在絕境中彼此托付性命,有些情感早已超越了言語,隻需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
    “去找你的身世?” 他的聲音低沉溫潤,像竹林間的清風,拂過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莫明明輕輕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陰陽匕首柄。那對匕首是她的武器,也是她身份的象征,此刻卻成了她內心不安的寄托。“戰爭結束了,有些事…… 該有個答案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慧靜師太留下的那半塊玉佩,我為什麽會被遺棄在孤兒院,我是誰…… 這些問題,像根刺,紮了我十幾年。”
    這份對根源的追尋,如同潛藏在暗夜中的暗流,在戰亂年代被生存的本能壓製,如今大陸塵埃落定,它便洶湧而起,再也無法忽視。她見過太多因戰爭而流離失所的人,也見過何非為母親洗冤的執著,這讓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根究竟在哪裏。
    何非站起身,緩步走到她麵前。他沒有說一句勸阻的話,因為他懂 —— 懂那種對 “我是誰” 的執念,懂那種漂泊無依的孤獨。他隻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指尖。她的手常年握著匕首,指腹帶著薄繭,掌心卻冰得像玉石。
    “小心。”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兩個字,卻承載著無盡的牽掛與信任。他頓了頓,補充道:“學府和‘驚蟄’永遠是你的後盾。張雲源的情報網能幫你查遍大陸角落,菲利普新研發的通訊符牌我已經讓他給你留了一塊,不管你在天涯海角,隻要捏碎符牌,我就能感應到你的位置。”
    莫明明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那溫度順著指尖蔓延至全身,融化了她心中常年不化的寒冰。她清冷的眼眸深處,漾開一絲幾不可察的暖意,如同寒梅初綻,驚豔而內斂。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力道不大,卻帶著回應,然後緩緩鬆開。
    “等我回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說出了四個字。這四個字不同於往日執行任務時的簡潔指令,帶著一絲屬於女兒家的柔軟與鄭重。
    何非笑了。這笑容褪去了戰場上的肅殺、朝堂上的沉穩,隻剩下純粹的溫柔,是隻屬於他們二人之間的溫度。“好,我等你。”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聲音低沉而堅定,“等你回來,我娶你過門。風風光光地,讓整個大陸都知道,你是我何非的妻子。”
    沒有鋪張的排場,沒有華麗的辭藻,甚至沒有一枚像樣的聘禮。隻是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午後,在即將分別的時刻,一句簡單的承諾,卻重如泰山,擲地有聲。
    莫明明的耳尖微微泛紅,如同上好的胭脂暈染開來。她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包含了太多情緒 —— 感激、不舍、期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她要將他的模樣刻進心底,作為這趟未知旅程中最溫暖的光。然後,她轉身,如同來時一般幹脆利落,沒有回頭,隻是腳步微微加快,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處,隻留下淡淡的清香。
    何非站在窗前,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案頭的文書還攤開著,窗外的竹林依舊沙沙作響,可他的心,卻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既溫暖,又帶著一絲淡淡的牽掛。他拿起桌上的通訊符牌,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麵刻著複雜的符文,是菲利普結合新爾曼蒸汽技術與夏商符籙研發的最新成果,通訊範圍覆蓋整個大陸。他輕輕摩挲著符牌,低聲道:“一定要平安回來。”
    莫明明沒有動用 “驚蟄” 的情報資源,也沒有聯係張雲源。她想要一場純粹的、屬於自己的追尋,無關任務,無關身份,隻為找到那個最真實的自己。她的第一站,是記憶開始的地方 —— 位於夏商東南部、黑龍河畔的 “慈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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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數日的跋涉,她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記憶中那棟雖然簡陋卻整潔的石木結構院舍,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斑駁的土牆倒塌大半,露出裏麵腐朽的木梁,野草從破碎的瓦礫和梁木間瘋長,幾乎將整個廢墟吞沒。院門口那塊曾經寫著 “慈幼院” 三個紅字的木牌,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半截歪斜的門柱,爬滿了墨綠色的青苔,在風中搖搖欲墜。
    黑龍河的水依舊滔滔東流,水聲嗚咽,像是在訴說著這裏的遭遇。附近原本零星分布的幾戶人家,如今也人去樓空,隻剩下殘破的房屋和瘋長的雜草,整個區域一片死寂,唯有風吹過野草的沙沙聲,顯得格外淒涼。
    戰爭的鐵蹄踏遍了整個大陸,這樣一處偏遠的孤兒院,終究沒能幸免於難。或許是被流兵劫掠,或許是因為經費斷絕、人員離散而自然荒廢,時間與戰火共同抹去了這裏的一切痕跡。
    莫明明走進廢墟,腳下的瓦礫發出 “哢嚓” 的脆響,打破了死寂。她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仔細搜尋著任何可能留存的線索。她記得孤兒院的檔案室在東側廂房,可那裏如今隻剩下焦黑的灰燼和濕爛的紙漿,顯然曾遭遇過大火,所有的檔案記錄都已化為烏有。
    她又來到慧靜師太的居室,這裏同樣一片狼藉。坍塌的屋頂壓垮了老舊的木床,牆角的佛龕摔得粉碎,佛像的頭顱滾落在瓦礫堆中,布滿了灰塵。莫明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廢墟中的雜物,指尖被鋒利的瓦礫劃傷,滲出細密的血珠,她卻渾然不覺。
    整整兩天,她都在這片廢墟中搜尋。她翻遍了每一個角落,扒開了每一堆灰燼,最終隻找到幾塊印著模糊蓮花花紋的殘破瓷片 —— 那是當年慧靜師太常用的茶杯碎片,還有一枚生鏽的銅紐扣,造型普通,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
    那些她最想找到的東西 —— 孤兒院的入院記錄、慧靜師太可能留下的日記或信函、她被遺棄時包裹身體的布料或信物,全都蕩然無存。
    線索,似乎從起點開始,就徹底斷了。
    莫明明站在廢墟中央,望著滔滔的黑龍河,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緊握的雙拳卻泄露了她的內心。她曾以為,回到這裏就能找到一絲蛛絲馬跡,卻沒想到,等待她的隻有一片荒蕪。但她並沒有絕望,刺客的本能讓她懂得,越是艱難的追尋,越需要耐心與堅韌。
    她輕輕撫摸著胸口貼身藏著的半塊玉佩。玉佩溫潤,上麵刻著複雜的雲紋,是慧靜師太臨終前交給她的,也是她唯一的線索。“師太,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答案。” 她在心中默念,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獨自流浪:在人海中追尋微光
    莫明明換下了帶有 “驚蟄” 標識的玄色勁裝,穿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粗布衣裙,將長發簡單挽成一個發髻,用草藥汁液改變了膚色,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尋常的流浪女子。她背起一個不起眼的行囊,將陰陽匕首藏在行囊底部,就此踏上了獨自流浪的旅程。
    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隻有一個模糊的方向 —— 從黑龍河畔出發,向四周輻射,追尋與孤兒院、慧靜師太相關的蛛絲馬跡。
    她像一滴水,匯入了戰後逐漸恢複流動的人潮。她走過正在重建的城鎮,街道上工匠們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此起彼伏,人們臉上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她走進街角的茶肆,點一壺最便宜的粗茶,聽鄰桌的老人們閑聊往事,偶爾插言詢問十幾年前孤兒院的情況,得到的卻隻是茫然的搖頭。
    “慈幼院?倒是聽說過,不過戰亂的時候被燒了,聽說院長也沒了。”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歎了口氣,“那時候亂得很,誰還記得那麽多細節喲。”
    她又來到鄉村,在田間地頭幫農婦們插秧、收割,換取一頓粗茶淡飯和一晚住宿。淳樸的農婦們會和她閑聊,說起當年的戰亂,說起曾經路過村子的雲遊僧人,卻很少有人記得慧靜師太,更沒人知道關於一個被遺棄女嬰的消息。
    有一次,她在一個偏遠的山村遇到了一位曾經在慈幼院做過幫工的老婦人。老婦人已經年過七旬,記憶模糊,卻依稀記得慧靜師太並非本地人,早年曾雲遊四方,身上帶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師太佛法高深,還會些醫術,當年村裏有人得了怪病,都是她治好的。” 老婦人回憶道,“而且,慈幼院的經費好像很充足,經常有匿名的人送來糧食和錢財,隻是不知道是誰。”
    這個消息讓莫明明眼前一亮。匿名資助者?這或許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她追問老婦人是否記得資助者的特征,老婦人卻搖了搖頭:“都是夜裏送來的,沒人見過真麵目,隻知道每次來的人都很神秘,腳步很輕,像…… 像沒有聲音一樣。”
    莫明明心中一動 —— 腳步很輕?這很符合刺客或潛行武者的特征。難道慧靜師太與某個隱秘組織有關?
    為了尋找更多線索,她潛入了多個地方家族的藏書樓和老舊檔案館。在積滿灰塵的故紙堆裏,她翻找著與十幾年前慈善資助、雲遊僧人相關的記錄。有一次,她在一個沒落貴族的藏書樓裏,發現了一本殘破的遊記,上麵記載著大陸極西之地有一個名為 “雲隱邦” 的小邦國,其國民佩戴的玉佩紋飾,與她手中的半塊玉佩極為相似。
    她立刻找到了一位走南闖北的老玉匠,將玉佩的紋飾畫給老玉匠看。老玉匠仔細端詳了許久,沉吟道:“姑娘,這紋飾確實像極了雲隱邦的風格。那是個很小的邦國,幾十年前因為內亂滅亡了,國民大多流落四方,沒想到還能看到這種紋飾。”
    雲隱邦?莫明明將這個名字記在心底。她的身世,難道與這個早已滅亡的邦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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