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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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種迷霧和普通的霧靄不同,遠望的時候毫無異樣,像是隻有走近才能看到。
    她緊緊握著自己的靈劍,又朝霧氣裏靠近了一小段,踩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不同於骨頭。
    似乎是一把刀的刀柄。
    衛清漪彎下腰查看,這才發現在倒伏的屍骨以外還有一些靈器。
    但都碎裂得不成樣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其中的靈性已經完全流失了。
    仔細去辨識其他碎裂的靈器,能看出來的差不多有弓箭、鞭子、羅盤等等。
    她低頭,試探性地去碰那隻刀柄。
    觸到的瞬間,耳邊猛然炸開幾道聲音,像是近在咫尺,卻又遙遙地從某個地方傳來。
    “該死的無相鬼,肮髒的雜碎,快點從我師弟身體裏滾出去!”
    “師弟!你看清楚,是我——啊!”
    後半句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
    接著是嘶啞而怪異的大笑,似乎是從人的喉嚨裏發出,卻帶著蛇吐信子的嘶嘶聲:“你師弟早就死了,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
    幻象戛然而止。
    衛清漪揉了揉耳朵,回過神來,眼前依然霧氣彌漫,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
    可是剛才的聲音裏提到……“無相鬼”?
    她對這個詞有印象,在原身的記憶裏,無相鬼,指的是一種傳說中能吞噬血肉,頂替他人皮囊的邪物,曾經在人間造成了嚴重的禍亂,連當今的各大仙門也一度深受其害。
    衛清漪被這麽一提醒,頓時想了起來。
    這麽說起來,她遇見的無麵怪物,應該就是這種所謂的無相鬼!
    那麽剛才那段幻象裏,應該是一個人的師弟已經被無相鬼吞噬,但他內心不願接受,試圖喚醒,卻被信任之人所殺。
    她也就知道眼前的霧氣是什麽了,即人死後,生前不散的怨念所化成的霧障。
    周圍的靈器明顯是屬於死者的,此人想必是死於師弟的背刺,故而死後怨念不散,遺留在這把殺死他的刀周圍,形成了遮蔽眼目的霧障。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有一定解決辦法?
    衛清漪沉思了一會,拿起刀柄,扔進儲物袋裏,果然看到周圍的霧氣稀薄了些許。
    雖然原身的儲物袋丟了,但是她從洞窟裏又找到了一個無主的,當然裏麵還附贈了某些邪修用品,但是她選擇沒有細看,主要怕又翻出來一些人皮麵具之類的東西。
    就是她忽然發現,自己這個行為很像在拾荒。
    這應該算什麽發展路徑?
    穿到異世界,我靠撿垃圾登上人生巔峰?
    不過衛清漪之所以要來探索這裏,什麽修煉都是次要的,主要還是為了出去。
    她能確定的最終目標,毫無疑問是回到現實。
    盡管她已經等了很多天,但腦子裏始終沒出現過任何聲音,連幻聽都沒有一句,這說明沒有係統找上門來綁定她做任務。
    其實做任務沒準還強一點,至少有個明確的盼頭,但可惜現在看來是不會有了,隻能她自己找路子回去。
    好在她又沒出意外,隻是好端端呆在自己房間裏就穿了,按理說是有希望回去的。但是無論如何,首先得活下去,然後才能想辦法離開這片地方,尋找穿回現世的方法。
    衛清漪繼續向更遠的地方走去,用同樣的辦法,她驅散了不少霧障。
    但是走得離巢穴越遠,霧瘴還是變得越濃,因為這裏的屍骨實在太多了,就算她收起一部分遺物,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這處地方,簡直像一片大型的亂葬崗。
    多虧她在裴映雪的陪伴下,已經拿最有威脅的無相鬼練過手,有了點底氣,不然還真沒膽子在這種死人堆裏穿行。
    在霧中摸索前進時,忽然之間,她撞進了一片突兀出現的景象裏。
    先前的異象都隻有聲音,但這次的幻象很奇怪,不僅有聲音,甚至有模糊的畫麵浮現在她麵前。
    是無窮無盡的巨大觸手,幾乎遮天蔽日,如同咆哮的海洋,足以將人完全淹沒在其中。
    但有一柄光華四射的劍,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哪怕在黏稠的黑色觸手中,刺目的光芒依然穿透而出。
    這柄劍猛然刺穿了藏在觸手中的某個部位。
    在這瞬間。
    她聽到了一聲極其尖銳,不像是人發出來的,難以言喻的瘋狂嘯叫。
    那聲音像是無相鬼被她砍中時發出的尖嘯,但要更尖利一萬倍,如同用玻璃碎片用力刮擦著神經末梢,燒紅的烙鐵捅穿脆弱的耳膜,直刺進腦髓深處。
    “嗡——”
    腰間靈劍的嗡鳴聲把衛清漪驚醒,畫麵和聲音都瞬間潰散。
    她猛然回過神來,支撐不住地大口喘息,喉間湧動著一股腥甜的氣味。
    剛剛那一聲,竟然差點把她震吐血了。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衛清漪低下頭,在她腳下不遠的地方,靜靜躺著某件東西,看形狀是一柄劍。
    在這把劍周圍的一定區域,沒有屍骨,但覆蓋著一種黏稠的黑色物質,黑得幽深,毫無光澤,讓她想起半凝固的石油。
    但這柄劍和她在幻象中見到的別無二致,無論材質還是做工都極其出色,盡管蒙塵已久,光華幾乎消散,也依然能看出是頂尖的武器。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目前為止,衛清漪唯一見到的還完整的武器。
    耳邊忽然傳來沙沙聲。
    她馬上抬頭看去,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出現在不遠處的屍骨後,又是那隻陰魂不散的無麵怪物。
    她有恃無恐,甚至打了聲招呼:“嗨?”
    “嘶——”怪物惡狠狠盯著她,似乎蠢蠢欲動,可惜最終還是礙於警告,沒敢過來。
    衛清漪卻看了看它後方空蕩蕩的區域,猶豫了一下,有些困惑。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有時候會覺得,除了無麵怪物外,好像還有什麽在關注著她。
    這是第一次,在從巢穴裏離開的時候有這樣的感受。
    那不是一種視線,目光,或者類似的東西。
    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注意,好像周圍的一切,骨頭,地麵,漫延的汙穢,甚至凝固的風,都是觀察著她的一部分。
    它們都具備眼睛和耳朵,在窺視和竊聽她。
    但在她停了下來,警覺地環顧四周的時候,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仿佛隻是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
    巢穴內,一片寂靜。
    在她基本上能成功應付怪物後,裴映雪白天就不怎麽出現了。雖然每天夜裏都在一起,但基本上到她睡醒的時候,他就已經消失在了巢穴的黑暗深處。
    “裴映雪?”
    衛清漪對著幽暗處喚了一聲,“你在嗎?”
    這座巢穴很空蕩,空曠而幽靜,沒有回聲。
    聲音一傳出去,就好像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毫無回應,也看不到出路。
    過了一會,她聽到他的聲音。
    “你回來了?”
    他從幽暗中走出來,衣衫潔白,鴉發垂落肩頭,渺遠得仿佛映在空庭間的月華。
    衛清漪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他平時會直接消失在某個地方,衛清漪對這裏遠沒有他了解,根本都不知道他是從什麽地方不見的。
    她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好奇。
    但主要是不敢問,畢竟還沒有那麽肆無忌憚。
    裴映雪其實多數時候都顯得很神秘。
    盡管他並沒有表現出對她刻意隱瞞什麽的狀態,但他自己原本就是一個謎團。
    比如,他明明坐擁著洞窟裏海量的寶庫,可他身上除了那件雪白幹淨的道袍,和最開始戴著的銀冠以外,其他什麽事物都沒有。
    在她到來前,他應該從來沒有動過別的東西。
    這種狀態簡直像是在苦修,但他明明已經是邪教徒口中的聖主,有什麽理由要繼續苦修?
    衛清漪很難想明白這個問題,但是她深知一個道理:好奇心容易害死人,在恐怖片裏尤其如此。
    所以她自覺地沒有問,而是點點頭,主動承認:“我一個人呆得無聊,就出去轉了轉,找到了一些東西。”
    她一副要說什麽秘密的架勢,把他拉到石台邊坐下,剛打算拿出儲物袋,裴映雪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
    衛清漪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安撫容易受驚嚇的小動物,但還是讓她心頭一跳。
    因為裴映雪平時都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除了她胡編的親吻禮節以外,他是從來不會主動靠近她的,隻有她才會這麽做。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時間完全不解其意。
    他忽然摸她幹什麽?
    但很快,裴映雪就給她看自己手上染的灰跡:“你的臉有些弄髒了。”
    她也順著摸了一下他碰過的地方,確實發現手指上有薄薄一層褐色的灰。
    原來是在給她擦臉啊。
    這座山上已經沒有什麽草木了,隻有些枯死的樹幹,她在裏麵撿東西的時候,可能是沾了點灰。
    “沒事,一點小問題。”衛清漪毫不在意地隨便擦了擦,“我待會就去擦掉,或者用清潔咒除掉,重點不在這兒。”
    裴映雪低低笑了:“所以,你本來是想找我說什麽?”
    “我想給你看這個!”
    衛清漪有點興奮地給他看自己手裏的劍,她的心情難得這麽激動,就像小時候出門玩,瘋跑一天後給父母展示自己今天的收獲:“我找到了一把沒有完全損壞的劍!”
    那柄劍被她從荒廢的地方撿了回來,清理了一些汙跡。
    但表麵附著的黑色應該是某種特殊的詛咒力量,她無論如何也沒法解決,嚐試用靈力也不行。
    裴映雪目光落在上麵,忽而靜了一瞬,沒有立刻回答她。
    他的表情很難形容,似乎有些……惘然。
    衛清漪察覺到了不對,小心翼翼道:“是這把劍有什麽問題嗎?”
    “……不是。”
    他有短暫的沉默,隨後才輕聲道,“但它已經無法再用了。”
    “真的嗎?”衛清漪低頭細看了一眼,“雖然它確實被汙染了,不過去掉汙穢,應該還有修複的可能吧?”
    按原身記憶,靈器被邪祟侵蝕的情況在仙門中並不是沒有,但隻要本源沒有完全損毀,拿回去用儀式淨化後,大部分都是可以恢複的。
    “你想洗去汙穢?”
    “對啊,這把劍應該是很好的靈器,反正我都找到它了,也算有緣分,扔回去太可惜了。”
    衛清漪點了點頭,滿臉期待地望向他:“你有什麽辦法嗎?”
    最開始她其實很小心,盡可能不去麻煩裴映雪,但這段時間以來,衛清漪發現,大多數時候,他貌似並不怎麽介意被她麻煩。
    隻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基本都會同意。
    而且她有時候會隱隱察覺到,如果她表現得更依賴和信任他,反而可能讓他心情變好,對她的態度也更友善。
    他似乎很喜歡她的依賴。
    所以她現在有的沒的都會問問,反正被拒絕了也沒什麽壞處,就單純隻是被拒絕而已。
    裴映雪靜靜注視她片刻,在她以為他這次不會答應了的時候,他卻柔聲說:“有。”
    他把手輕輕覆在了劍上。
    那些黑色的粘液原本一直凝固在劍身,可被他觸碰的瞬間,忽然像是活了起來,立刻靈蛇般遊走起來,一縷縷被吸收進他的身體。
    這幕場景有些奇異,粘液直接滲進了他的皮膚下,沒有留下痕跡。
    半晌,裴映雪睜開眼,眼底隱約有血色般的暗紅一閃而過。
    他的神情沒有任何異常,但因為衛清漪一直在盯著他看,所以感覺瞳色好像略有變化,雖然隻是短暫出現,很快就消失了。
    這難道是什麽吸收汙穢的副作用?
    衛清漪不由得遲疑地問:“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