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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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衛清漪緊張得連腳步都不敢挪動一下,僵硬地任他抱住。
    上次他們的身體貼得這麽近,還是初次和他一起睡在石台上,她做了個被纏住的夢,然後從夢中醒來的時候。
    但那次的經過她完全沒有印象,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造成的,隻記得他的腰身比她想象的窄,以及腰封上的銀飾涼幽幽的,稍微有點硌人。
    對了,還有,每次靠近的時候,他身上總是有很好聞的味道,有些冷,但非常清冽。
    她的心跳確實很快,越來越快。
    但其實不完全是因為擁抱本身,更多是因為心驚膽戰,再加上滿腦子充斥著亂糟糟的想法。
    他現在也試過了……體驗怎麽樣?
    過了半晌,她發現他鬆開了手。
    “你看,我說的是對的吧?”衛清漪小心道,“我現在就很緊張。”
    如她期待的那樣,裴映雪肯定了這個結論:“你的心跳很快,身體在發熱,比平時要熱很多。”
    發熱算什麽,以剛才那一番經曆,她沒被嚇出冷汗就不錯了。
    衛清漪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就聽到他又提出了一個新問題:“為什麽我抱你,會讓你這麽緊張?你怕我麽?”
    她在放鬆和繃緊之間反複橫跳,最後的感想是,累了毀滅吧。
    由於徹底擺爛,她放棄了絞盡腦汁斟酌言辭,直接想到什麽說什麽:“不是,是因為你這樣做的時候,我們太親密了,親密會讓我覺得緊張。”
    “原來是這樣啊……”
    裴映雪如同有所悟,輕輕道:“世人眼中的親密關係,就是如此存在的。”
    聽起來推理過程肯定是錯誤,結果好像也不能算很對。
    但是衛清漪不知道從何解釋起,反正從一開始,他們的關係走向就已經相當混亂了。
    她心虛地揭過去:“算、算是吧。”
    老實說,她覺得裴映雪對人間正常規則的理解有逐漸被她帶歪的嫌疑,如果他現在真要去人群中生活,沒準會被當成什麽腦回路抽象的怪人。
    但是目前的情況下,隻能說就錯就錯,就這麽湊合一下吧,反正除了她以外這裏也沒活人,他再怎麽錯誤認識也無所謂了。
    這麽久以來,衛清漪已經摸索出了跟他相處的一套方法。
    那就是盡可能把他當成常人來對待,不要表現出防備、警惕,尤其是,絕不要恐懼。
    隻要做到這些,他幾乎可以說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嚴格來說,比其他素不相識的人可能還更來得友善,畢竟陌生人不見得會幫她這麽多忙。
    雖然她總覺得這樣有點像埋起頭的鴕鳥,差不多就是,隻要忽視所有異常,那見到的就是正常了。
    不過,跟上次從無相鬼手裏救了她的時候不同,這回裴映雪在出現之後,似乎還沒有準備帶她回到巢穴中。
    他隻是牽著她離開了那片危險的劍陣,依然在她身側,直到走近廢墟和大殿的邊緣,停在台階上。背後是殘破的殿宇,眼前是凝固不變的殘陽。
    如血的夕照下,四野都是凋敝的顏色,寂靜如死,連一絲拂麵而過的風也沒有,周圍的景物好像都是畫上去的。
    衛清漪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下意識望向他,試圖觀察。
    從這個角度看,他的睫毛纖長漂亮,垂下來的時候,落了一層淺淡的影。
    在這一刻,她無端感覺到,裴映雪其實很孤單。
    或許正是因為太孤單,所以才需要一個人來和他作伴。
    這應該才是裴映雪沒有殺她的最大原因,並不是因為相信了她那些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拙劣的借口。
    她看著他的側臉,心中有一瞬間的躊躇。
    但是她終究不能永遠停留在這裏。
    不管是這片與外隔絕的死寂之地,還是這個陌生的世界,衛清漪都有要離開的理由,因為她原本就不是屬於這裏的人。
    “……裴映雪,”她停頓了一會,醞釀著開口,“你一直都呆在這片地方,從來沒有出去過嗎?”
    他眸光微轉,清清淺淺地落向她:“出去哪裏?”
    “人間。”她毫不猶豫地說。
    裴映雪語氣平淡:“從我留在這裏的那時候開始,沒有過。”
    “那你想不想……”
    話音還未盡,裴映雪忽然輕聲道:“今天已經在外麵呆得很久,該回去休息了。”
    他的態度還是很溫柔,但沒有讓她把話說完。
    衛清漪也就不再繼續強行追問了,順勢點了點頭。
    很明顯,這個答案應該是不想。
    而且再說下去,沒準她又會不小心觸及到什麽不該提起的話題,最好還是不要了。
    他的情緒太淡了,也隱藏得很深,所以往往更顯得難捉摸。
    她日常行走在危險邊緣,已經深刻意識到,小小的試探尚可以存在,但不能去觸碰太過於敏感的禁忌問題。
    裴映雪轉過身,向巢穴的方向去。
    衛清漪兩步跑上前,跟著他的腳步,用手指勾了一下他腕間垂落的銀鏈。
    鈴鐺立刻發出了一陣輕響,仿佛屋簷下的風鈴被卷起的微風吹得不斷碰撞,聲音如夢幻一樣動聽,泠泠不絕。
    順著銀鏈,她重新牽住了裴映雪的手。
    “如果,剛剛我說到了你不喜歡的話題……”她小聲說,“就當我沒提過吧。”
    裴映雪回過頭,視線掠過那些被她晃起的銀鈴,最終停留在她臉上。
    他唇角微揚,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好。”
    在夕陽的餘暉間,他的臉依然那麽柔和又漂亮,隻是眼瞳深黑,仿佛誘人沉淪其中的漩渦。
    衛清漪望著他,一時間心跳急促,但不是因為什麽所謂小鹿亂撞的悸動,而是因為她有個危險的念頭,基於另一個更加危險的猜測。
    她隱隱有種感覺,那就是裴映雪不會馬上傷害她。
    就算是黑人格,也同樣如此。
    這倒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充滿魅力,剛認識不久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放棄任何可能的戒備。
    而是因為,她覺得裴映雪養她的這個過程,有點像貓對待剛抓住的小鼠。
    作為捕食者的貓有時會流露出一些惡劣的天性,例如故意反複鬆開小鼠,等它以為有機會逃走的時候,再重新把它抓回來,按在爪子下。
    所以,裴映雪應該早就知道她一次次嚐試離開的意圖。
    但他什麽也不會說。
    衛清漪覺得,她必須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來打破這種循環,否則就隻是一直在周而複始罷了。
    她恐怕要稍微冒一次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