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名字叫“大金”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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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禾抽抽搭搭地哭了半晌,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直到感覺嗓子有點幹,才慢慢停了下來。她偷偷從臂彎裏抬起眼睛,瞄向山洞中央。
    那條“大魚”依舊閉著眼,一動不動,仿佛剛才那聲嚇死龍的怒吼和幾乎要實質化的怒火都是她的錯覺。隻有下巴鱗片上那點已經涼透、凝結成塊的粥漬,證明著不久前發生的“慘劇”。
    他……好像不打算吃她了?
    阿禾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亂抹了把臉。恐懼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做錯事後的心虛和一點點……委屈。
    她也是好心嘛。
    看著那龐大的、沉默的、帶著傷又被她“糟蹋”了的身影,阿禾那點微不足道的委屈也消失了,隻剩下濃濃的歉意和……責任感。畢竟,這“大魚”是她先發現的,傷也是她處理的雖然處理得不太成功,還把人惹毛了),她不能不管。
    她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地上是摔碎的陶碗和木勺,粥也灑了一地,和她之前辛苦采來的草藥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對不住啊……”她小聲嘟囔著,開始動手清理。先把大塊的碎陶片撿起來,放到角落,又用樹葉把混著粥和草藥的泥土盡量收拾幹淨。動作輕手輕腳,生怕再驚擾到那位脾氣不好的“傷患”。
    敖淵雖然閉著眼,但神識並未完全封閉盡管受損嚴重)。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個小凡物正在他周圍窸窸窣窣地忙碌著,收拾著那攤由她造成的混亂。那細微的、帶著懊惱和歉意的情緒波動,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小石子,在他古井無波的心境裏漾開一圈圈微弱的漣漪。
    真是……吵嚷又麻煩。
    但他意外地發現,自己似乎……有點習慣了這種吵嚷?比起之前獨自沉浸在無邊黑暗和劇痛中的死寂,這種充滿凡塵煙火氣的打擾,竟讓他那瀕臨潰散的神魂,有了一絲微弱的、被錨定在現實世界的錯覺。
    荒謬。他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
    阿禾收拾完地麵,又發愁地看著他下巴上的粥漬。黏在那麽漂亮的鱗片上,肯定不舒服吧?她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塊洗得發白的舊手帕——那是她娘留給她的少數幾件遺物之一,平時都舍不得用。
    她走到山洞一角,那裏有之前雨水從洞頂縫隙滲下形成的一個小水窪。她將手帕浸濕,擰得半幹,然後再次鼓起勇氣,躡手躡腳地靠近敖淵。
    “那個……你下巴髒了,我幫你擦擦……”她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舉著濕手帕,試探性地伸過去,“我保證輕輕的,不碰你傷口……”
    敖淵感知到她的靠近和意圖,身軀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這凡物,還沒吸取教訓?
    他想再次用眼神警告,但眼皮沉重得懶得掀開。而且……下巴那片鱗片黏膩的感覺,確實令他極為不適。
    就在他內心天人交戰之際,那帶著清涼水汽的、柔軟的布料,已經極其輕柔地落在了他下巴的鱗片上。
    動作很輕,很小心,帶著一種笨拙的體貼。濕布擦拭著凝固的粥漬,帶來一絲清爽。
    敖淵緊繃的身軀,在那輕柔的擦拭下,竟莫名其妙地放鬆了一絲。他依舊閉著眼,沒有任何回應,但也沒有再表現出抗拒。
    阿禾見他沒反應,膽子大了些,仔仔細細地幫他擦拭著那片被玷汙的鱗片,直到所有粥漬都被清理幹淨,鱗片重新恢複了光滑璀璨的模樣。
    “看,幹淨了吧!”她鬆了口氣,頗有成就感地展示了一下自己變得髒兮兮的手帕,然後跑到水窪邊仔細搓洗起來,嘴裏還念叨著,“你這鱗片真好看,金光閃閃的,比我見過的所有寶石都亮!擦幹淨多好。”
    敖淵聽著她那毫不掩飾的、帶著點小得意的誇讚,心頭那絲荒謬感又冒了出來。被一個凡物評價鱗片“好看”……這體驗著實新奇。
    阿禾洗好手帕,晾在一邊的石頭上。看看洞外,天色已經徹底黑透,月亮的清輝淡淡地灑進來。
    她該回去了。可是……把他一個傷號留在這裏,萬一晚上有野獸進來怎麽辦?雖然一般的野獸估計不敢靠近他,但他現在這麽虛弱……
    “喂,大魚,”她蹲回他旁邊,看著那雙緊閉的金色眼眸,很認真地說,“天黑了,我得回家啦。明天一早我再來看你,給你換藥,帶好吃的……呃,盡量帶你會吃的。”
    她撓了撓頭,對於“他會吃什麽”這個問題依舊毫無頭緒。
    “老這麽叫你‘大魚’好像也不太對,”她歪著頭,開始思考一個新的重大問題,“你到底是什麽呀?龍嗎?老秀才故事裏的龍都可有名號了,什麽東海龍王、西海龍太子什麽的……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敖淵自然無法回答她。
    阿禾也不氣餒,自顧自地猜測起來:“你沒有角嗎?是不是還沒長大?我看你金光閃閃的,要不……我先叫你‘大金’怎麽樣?聽著就富貴!吉利!”
    大金?
    敖淵的眼皮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這凡物起的什麽破名字?簡直是對他神格的侮辱!他乃司雨正神,敖姓淵名,豈是這等俗不可耐的稱呼可以玷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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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不滿的、低沉的咕嚕聲。
    “咦?你不喜歡啊?”阿禾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那細微的反應,有點失望,但立刻又振作起來,“那……‘小金’?‘閃閃’?‘亮亮’?”
    她每報出一個名字,敖淵身上的低氣壓就凝重一分。若非動彈不得,他真想把這小丫頭的嘴給封上。
    阿禾見他毫無反應其實是氣得不想反應),歎了口氣:“你們龍起名字真麻煩……算了算了,還是先叫你‘大魚’吧,等你自己能說話了再告訴我。”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那我真走啦!你晚上自己小心點,別亂動扯到傷口啊!”
    說完,她一步三回頭地,慢慢挪向洞口。
    就在她即將撥開藤蔓出去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
    “敖……淵……”
    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重傷後的虛弱,卻蘊含著一種古老而威嚴的韻律,仿佛直接響在她的腦海裏。
    阿禾猛地頓住腳步,霍然回頭,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山洞深處那模糊的金色輪廓。
    “你……你會說話?!”
    敖淵說完這兩個字,仿佛耗盡了所有氣力,再次陷入了沉寂。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回應這凡物無聊的命名遊戲。或許是不想頂著“大金”那種可笑的名字,又或許……是那即將獨自麵對漫長黑夜的孤寂感,讓他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一點什麽,哪怕是留下一個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名字。
    阿禾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實。
    這條大魚……不,這條龍,他叫敖淵。
    敖——淵。
    她在心裏默默念了兩遍。真好聽。比“大金”有氣勢多了!果然不愧是龍!
    一股莫名的喜悅湧上心頭,仿佛知道了他的名字,彼此之間的距離就拉近了一點點。
    “敖淵……”她小聲地、帶著點新奇地念出聲,對著黑暗中的身影揮了揮手,“我記住啦!敖淵,明天見!”
    這一次,她的腳步輕快了許多,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外的月色中。
    山洞裏重歸寂靜。
    月光如水,流淌進來,溫柔地覆蓋在那龐大的金色身軀上,也照亮了角落裏,那塊被仔細洗淨、晾著的,打滿補丁的舊手帕。
    敖淵緩緩睜開眼,望著洞口的方向,金色的眸子裏映著清冷的月輝,複雜難明。
    敖淵。
    他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念出過自己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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