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幾個流民也跟著嚷嚷起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沒錯！要抓就抓我們，反正活著也沒指望了！”
    商青青聽得心口發堵。
    傳來一陣馬蹄聲。隻見幾個身穿皂衣的差役策馬而來。
    翻身下馬後，看到莊子門口的混亂場麵，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誰在這裏聚眾鬧事？”為首的差役亮出腰間的令牌，目光掃過在場的流民，嚴厲地嗬斥。
    “郡守大人有令，流民須安分守己，不得滋擾百姓！這幾個鬧事的，全部拿下！”
    說著，差役就要上前拉人。
    那精瘦漢子非但不躲，反而梗著脖子往前湊：“抓！有本事你們就抓！老子爛命一條，怕你們不成！”
    其他幾個流民也跟著挺起胸膛，臉上毫無懼色。
    差役見他們如此囂張，更是怒火中燒，三兩下就將幾人反手捆住，推搡著往馬邊走去。
    商青青愣愣地看著他們被帶走，心裏不是滋味。
    胡八郎伸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寬慰道：“青青，現在流民越來越多，人心雜得很，不是靠講理就能說通的。他們大多是走投無路才來的，一旦覺得日子過不下去，很容易被挑唆著鬧事。”
    “可是也不能這樣恩將仇報啊？”商青青委屈得都快哭了，“又不是江東的百姓還得他們流離失所。我們接受安置他們，還有錯了？”
    胡八郎沉默片刻，目光掃過地上的狼藉，又望向遠處西坡的棚屋方向，緩緩道：“你先讓辛管事清點損失，安撫好莊子裏的人。流民那邊，我來想辦法。咱們先去西坡看看吧。”
    他說話時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商青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對辛管事和李二楞子道：“你們趕緊清點損失，把被踩壞的蠶繭收拾了，庫房那邊加派人手看守，千萬別再出岔子。”
    交代完後，她跟著胡八郎往西坡走。
    秋風卷起地上的落葉，也吹得她心頭陣陣發涼。
    她原以為隻要真心相待，就能換來流民的安穩，可如今才明白，亂世裏的人心，遠比她想象的複雜。
    西坡這邊迎著風向，深秋的風已經有了明顯的寒意。
    商青青和胡八郎來到棚屋區，看到很多棚屋的茅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走進流民聚居的區域，眼前的景象又讓她心頭一沉。
    三五成群的流民蜷縮在棚屋角落，還有很多人，連遮風雨的棚屋都沒有。
    而且這些流民大多衣衫襤褸，補丁摞著補丁，臉上沾著泥灰，骨瘦如柴。
    特別是小孩子，看著特別瘦弱。黑乎乎的臉蛋上，隻睜著一雙雙怯生生的眼睛望著她。
    商青青下意識攥緊了胡八郎的手，指尖有些發抖。
    胡八郎察覺到她的緊張，反手將她的手攥得更緊，溫熱的掌心傳來安穩的力量，他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你。”
    商青青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走到一群圍坐的流民麵前。
    幾個流民看著她，有幾個老人認出了她，忙道：“少夫人，您怎麽到這醃拶地來了？”
    商青青費力地擠出一絲笑容：“我來看看！”
    看了一圈，商青青很是費解，問那名老人：“我已經給大家安排了活計。大家開荒、建棚屋都有工錢拿，旁邊的山林也允你們砍柴取暖，為什麽還這樣忍饑挨凍，還來搶我的莊子呢？”
    周圍的流民都默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才顫巍巍地從人群後麵走出來。
    他身上批著件破舊的棉衣，聲音帶著幾分怯懦：“少夫人，我們知道您仁義，也感激您給我們一條活路……可您看看……”
    他指著眼前的這些流民：“我們這裏老的老、小的小，能去開荒掙工錢的，滿打滿算也隻有少數的一些年輕人。”
    他拉過一個孩子，掀開棉衣的衣襟，裏麵露出枯黃的稻草。
    “您再看這孩子的棉襖，填的都是稻草，夜裏凍得直哭。”
    “阿牛他……他是個好人，把自己掙的工錢都分給我們這些老弱了，自己卻連件厚衣裳都沒有。他也是急糊塗了，才會帶著人去莊子上……”
    “求您大人大量，饒了他吧！”
    說著，老人抹起了眼淚，渾濁的眼睛看著商青青，苦苦哀求。
    旁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也跟著小聲開口。
    “少夫人，不是我們不知足。每天的粥……粥越來越稀了，碗底都見不著幾粒米。現在天涼了，野菜也挖不到了，男人們沒力氣幹活，孩子們也總喊餓……我們也是沒辦法啊。”
    商青青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隻想著安排活計、建棚屋，卻沒注意到流民裏老弱居多，更沒察覺糧草已經緊張到粥都變稀了。
    她不知道這些流民，背後竟是這樣的窘迫與無奈。
    她轉頭看向胡八郎，感覺也很茫然無措。
    胡八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點頭歎氣道，
    “江東的冬天雖不如北方嚴寒，卻濕冷刺骨，老弱婦孺根本熬不住。眼看就要入冬，棉衣、糧草都是大問題，若是解決不了，還會出更大的亂子。”
    一陣寒風刮過，商青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時候胡八郎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商青青心頭一暖。
    他往前站了一步，看著流民，正色道：“少夫人心地善良，願意給大家一條活路，這不是你們不尊重她、甚至搶劫她莊子的理由。”
    他頓了頓：“馬上要入冬，禦寒的事不能耽擱。少夫人秋收後的田地裏還堆著不少稻草，明天一早我就讓人運過來，大家也可以去山上割些幹草曬幹，也是可以抵擋風寒。”
    說著，他指向棚屋區邊緣那些隻搭了一半的茅屋：“還有這些棚屋，必須加緊修建。官府劃給你們的這片地，就是讓大家安家的。隻有把屋子搭結實了，才能好好過冬。”
    “至於糧食——”
    “至於糧食，大家更不用著急！”一旁的商青青立刻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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