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壓下心頭的疑慮，揮了揮手對兩人道：“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安排吧，流民那邊的幹草和糧草要盯緊些，別出岔子。”
    交待完以後，商青青才坐上車回老宅。
    一想到胡八郎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商青青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直到推開老宅的木門，聞到院裏熟悉的草木香，她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可剛走進院子，就見小林子在院子裏背書，這倒讓她愣了愣。
    “小林子，今日怎的沒去書院？”
    小林子抬起頭，臉上帶著幾分悶悶的神色。
    “傅夫子說要去見臨江王殿下，讓我們今日不用去書院了。”
    他說著，又低下頭背書。
    商青青走到他身邊，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夾襖上。
    袖口磨出了毛邊，衣擺也短了一截，這是去年的舊衣，早已不合身。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夾襖的布料，溫聲問：“我前日不是給你了兩件新夾襖，怎麽不穿？天冷了，舊衣裳可不暖和。”
    小林子聞言，臉頰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新夾襖料子好，我舍不得穿……今日沒出門，在家穿舊衣裳就夠了，省著點穿，明年還能穿呢。”
    “傻孩子。”商青青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舊衣裳都短了一大截，穿著多不舒服。給你做了就是讓你穿的，姑姑現在有錢了，不缺這點。”
    “可姑姑的錢也是辛苦掙來的呀！”
    小林子立刻抬起頭，眼神格外認真。
    “子曰，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就算日子好過了，也不能浪費。”
    商青青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心裏又暖又酸。
    她笑眯眯道道：“你們讀書人會說話，我說不過你們。不過姑姑給你做新衣裳，不是浪費，你穿上才是對姑姑最好的報答，知道嗎？”
    小林子笑了，卻還是小聲嘀咕：“那……那新夾襖我留著上學穿，在家還是穿舊的，這樣既不浪費，也能穿得久些。”
    商青青無奈又好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聽你的。一會兒姑姑讓廚房給你做你愛吃的糖糕。”
    小林子眼睛一亮，說了聲：“謝謝姑姑！”
    商青青坐在一旁看著他的身影，可轉念想起胡八郎，她又忍不住皺起眉，他到底去了哪裏？
    商青青想著胡八郎的去向，又念著連日安置流民的操勞，隻覺眼皮越來越重，一股倦意襲來。
    她招呼春桃：“燒些熱水來，我沐浴後歇息片刻。”
    熱水氤氳著水汽，洗去了一身疲憊。
    商青青換上柔軟的寢衣，躺進鋪著錦被的床榻。連日來的困乏終於徹底湧上來。
    她甚至沒來得及多想胡八郎是否歸來，便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窗外已是濃黑的夜色，屋內沒有點燈，隻有月光灑進來。
    卻見床榻前立著一道黑影，心髒驟然一緊，剛要驚呼，就聽得一聲熟悉的輕笑。
    是胡八郎！
    “你嚇死我了！”商青青又氣又惱。
    立刻起身伸手就去捶他的胳膊。
    “你到底去哪了？從西坡回來就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胡八郎卻沒接她的話，隻是順勢握住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
    笑著問：“臨江王賞的那些地，官府說什麽時候會把地契和批文送過來？”
    商青青愣了一下，才點頭道：“嗯，說是明日一早就派人送過來。”
    “那恭喜你了，商大東家。”
    胡八郎湊到她麵前，眼底映著月光，滿是笑意，“這下你可是咱們郡裏土地最多的人了，比那些老地主還有家底。”
    “土地多有什麽用，大多是荒地，都得一點點開墾。”商青青皺著眉頭，輕輕撫摸胡八郎的衣襟，撒著嬌，“光靠莊子裏的人肯定不夠，還得好好規劃。”
    “這有何難？”胡八郎揉了揉她的頭發，“西坡那麽多流民，你雇他們來開墾，管飯還付工錢，既能讓他們有活幹，又能把荒地變成良田，一舉兩得。”
    “我也是這麽想的！”商青青眼睛一亮，臉埋在胡八郎的胸前，“等荒地開墾好了，明年不僅能多種桑苗，還能種些糧食，絲織莊也能再擴大規模。”
    她越說越有勁頭。
    “對了，小林子的學業也大有進益，傅夫子還誇他悟性高，再過兩年說不定就能進學。”
    胡八郎聽著她絮絮叨叨說著未來的打算，眼底的笑意更濃，定定地看著她。
    “雖然沒成什麽大貴之人，但你現在也算實實在在的大富了，日子越過越有盼頭。”
    商青青靠在他懷裏，鼻尖縈繞著熟悉的草木香，心裏滿是踏實。
    她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看著他，笑吟吟地道：“明年……就是我嫁到沈家第三年了，也算給沈世子守滿三年寡了。等明年小林子再大些，我給他尋個好姑娘，讓他成個家，咱們就……”
    “咱們就浪跡天涯，縱情山水，好不好？”胡八郎笑著接話。
    商青青卻輕輕掐了他一下，帶著幾分嗔怪：“誰說要跟你浪跡天涯了？之前明明說好的，要十裏紅妝，明媒正娶，讓我風風光光嫁給你，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胡八郎握著她的手，在她掌心輕輕撓了撓，笑得狡黠又認真：“沒問題！”
    又低頭看著懷裏笑眼彎彎的商青青，戲謔道：“往後可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給我這隻狐狸’，往後可得跟著我到處走。”
    “討厭！”商青青低聲啐了一口。
    胡八郎手臂收得更緊，將她完完全全摟在懷裏。
    可笑著笑著，他眼中的溫柔漸漸淡去，一絲落寞閃現。
    他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出胡三娘說的話：“終究是人妖殊途……”
    他又想起午後單獨見臨江王的場景。
    “皇上對我有知遇之恩，如今皇後把持朝政，太子與皇上勢同水火，洛陽城裏早已暗流湧動。”
    臨江王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我不能看著皇上被蒙蔽，更不能讓江東也卷入這場亂局，此番進京，也算以死相報吧。”
    胡八郎當時忍不住問：“那王妃呢？您與三娘相識這麽多年，難道就甘心這樣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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