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過了一個月，商青青的傷早已痊愈，金陵的鋪子也傳來捷報，新緞賣得火爆，賬房先生天天送來的賬本上都是亮眼的數字。
    可她心裏卻總空落落的，胡八郎來得越來越少，有時三五日才來一趟，每次也隻是坐一會兒就走，眼神裏總藏著她看不懂的憂慮。
    她忍不住在心裏琢磨，是自己哪裏惹他不高興了？
    還是小林子的事讓他仍有芥蒂？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她連看賬本的心思都少了許多。
    這天午後，她見王教頭在院子裏教小林子練劍，便端著茶走了過去。
    小林子練得滿頭大汗，一招一式卻透著股認真勁兒。
    王教頭站在一旁指點，動作沉穩有力，舉手投足間絕不是普通武師能有的氣度。
    等小林子歇腳去了，商青青才輕聲開口：“王教頭，你也不是普通的武師吧？”
    王教頭聞言，身子一僵，隨即轉身對著商青青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卻帶著幾分凝重：“少夫人明察，屬下確實不是普通武師，而是先太子麾下的侍衛統領。”
    商青青有些吃驚，但瞬間又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王教頭繼續道：“皇孫當年因先太子遭難流落民間，屬下與幾位舊部找尋了數年，才終於在江東找到他。便一直以武師的身份，守護皇孫。”
    商青青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心裏的擔憂越發濃烈：“我知道你們忠心護主，可小林子還是個孩子啊。他父母已經因為這些宮廷爭鬥慘遭不測，難道你們還要逼著他再卷進去嗎？我現在也算有些身家，在江東也有些人脈，若是想辦法讓他隱姓埋名，往後做個普通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不好嗎？”
    王教頭抬起頭，眼底滿是無奈與痛心：“少夫人的好意，屬下感激不盡。可您有所不知，這不是我們逼他，而是他根本退無可退。先太子是被奸臣陷害，冤屈未雪，那些忠於先太子的舊部都在等著皇孫長大，等著為他平反。更重要的是，當今太子忌憚皇孫的身份，視他為眼中釘，就算我們想讓他隱姓埋名，太子也絕不會放過他，上個月的刺客，就是太子派來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皇孫自己也清楚，他沒有退路。這些日子他跟著屬下練劍、學兵法，就是想快點長大，快點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那些忠於先太子的人。”
    商青青聽完，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她想起小林子深夜在燈下看書的模樣，想起他偶爾流露出的與年齡不符的沉重，原來他早已背負了這麽多。
    她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可他還這麽小……真的要讓他背負這麽重的擔子嗎？”
    “身不由己啊，少夫人。”王教頭歎了口氣，望向小林子離去的方向，眼神裏滿是複雜，“這是他的命，也是我們這些舊部的執念。隻盼著將來能撥雲見日，還先太子一個清白，也讓皇孫能真正過上安穩日子。”
    商青青沒再說話，隻看著院子裏飄落的梧桐葉，心裏五味雜陳。
    她忽然理解了胡八郎的憂慮。
    小林子的事，從來都不是簡單的“離開”就能解決的，這背後牽扯著太多的恩怨與執念，而她和胡八郎，早已被卷入這漩渦之中，難以脫身。
    這時，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商青青抬頭望去，見胡八郎正站在門口，手裏提著一個食盒，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和王教頭。
    她心裏一動，起身朝他走去：“你來了。”胡八郎點點頭，將食盒遞給她：“剛從鎮上回來，買了你愛吃的桂花糕。”
    他的目光掠過王教頭，又看向商青青，輕聲問，“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商青青接過食盒，捏了捏他的衣袖，輕聲道：“沒什麽，就是跟王教頭聊了聊小林子的事。”
    她看著胡八郎眼底的疲憊，心裏的患得患失忽然消散了些。
    商青青剛想開口問胡八郎這些天在忙什麽，莊子也不見人，也不來宅子裏。
    可不等她開口，胡八郎已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你傷剛好沒多久，風裏還帶著涼，先回屋休息。”
    說著便不由分說，牽著她往內屋走。
    進屋後，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兩粒瑩白的丹藥，遞到商青青麵前：“這是凝神丹，能補氣血，你先吃了。”
    見商青青有些猶豫，他又補充道，“放心沒有毒，可以讓你好好睡一覺。”
    商青青乖乖接過丹藥，就著他遞來的溫水咽下。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甜的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裏，沒過多久，困意便像潮水般湧來。
    她靠在床頭，眼皮越來越重，最後在胡八郎溫柔的注視下，沉沉睡了過去。
    胡八郎輕輕為她掖好被角，確認她呼吸平穩，臉上的溫柔才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
    他輕步走出房門，目光掃過院子，很快就看到正在廊下看書的小林子，以及守在一旁的王教頭。
    “胡先生。”王教頭最先察覺到他的目光，連忙起身行禮。
    小林子也合上書，抬頭看向他，眼神裏多了幾分警惕。
    胡八郎走到兩人麵前，語氣冰冷：“這所宅子我已經布下了狐族的結界，普通人類的殺手找不到這裏，也闖不進來，你們暫時是安全的。”
    王教頭聞言，緊繃的肩膀瞬間放鬆，連忙躬身道謝：“多謝胡先生出手相助！有您這結界在，我們也能少些顧慮了。”
    胡八郎卻沒看他，目光直直落在小林子身上，語氣帶著明確的警告：“我布結界、護你安全，隻因為你是皇室血脈，能讓道人忌憚。但你要清楚，我不是你將來奪位的工具。我能護住你在這片地界不受傷害，可若你哪天要離開這裏，去京城卷入奪嫡爭位的漩渦，我絕不會插手半分。”
    小林子握著書頁的手指緊了緊，指尖泛白，卻始終沒說話。
    王教頭見狀，急忙上前一步，語氣誠懇：“胡先生誤會了！我等護住幼主，從來不是為了讓他爭位奪嫡，隻是想保他平安長大，等將來有機會，為廢太子殿下洗刷冤屈。隻要幼主能平安，能還先太子一個清白，我們便別無他求，絕不敢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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