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著梧桐葉落在商宅的院角時，商青青的嫁衣終於繡完了最後一針。
    春桃捧著疊得齊整的嫁衣跑進內屋，紅綢緞在陽光下泛著柔潤的光澤，領口繡的並蒂蓮沾著金線，走動時會隨著布料輕晃，像真的要綻開花瓣。
    “小姐！成了成了！快試試！”商青青放下手裏的繡繃，指尖剛觸到綢緞，就覺一陣溫熱。
    這幾個月，她繡繡停停，夜裏心慌難眠時，總把布料抱在懷裏，仿佛這樣就能握住對未來的期待。
    春桃幫她褪去素色外衫，將嫁衣輕輕套在身上，又替她理好垂在肩頭的飄帶。
    銅鏡裏的女子，一身紅衣映得膚色勝雪，眉眼間染著藏不住的嬌羞，連平日裏的沉穩都淡了幾分。
    商青青抬手摸了摸頭上的赤金簪子，簪頭的珠花輕輕晃動，她忍不住對著鏡子笑，聲音輕得像撒嬌：“等八郎來了，讓他瞧瞧，他肯定喜歡。”
    可這份歡喜沒焐熱多久。
    這天商青青去鎮上采買東西，發現城門聚攏了很多人，在看什麽。
    商青青帶著春桃擠進去，隻見一名衙役正站在那裏。
    宣讀告示。
    原來皇上駕崩了。
    國喪期間，禁止一切婚嫁。
    “什麽？”商青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隻覺得心口像被什麽堵住，呼吸都變得困難。
    她想到了自己的嫁衣，那抹熱烈的紅，卻無法穿上身。
    她曾無數次幻想，穿著這件衣服，踩著紅地毯，和胡八郎拜堂。
    可現在，連這點念想都被打碎了。
    春桃也急紅了眼，拉著她的袖子哽咽：“小姐，這可怎麽辦啊？”
    商青青沒說話，隻是慢慢走出人群，緩緩地向家裏走去。
    春桃看著商青青的樣子，也跟著難過起來。
    商青青回到屋子，看著疊好放在梳妝台上的嫁衣。
    指尖劃過冰涼的綢緞，她忽然覺得眼眶發酸，卻強忍著沒掉眼淚。
    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脆弱。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胡八郎走進來，玄色衣袍上沾著些秋風帶來的涼意。
    他顯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看著商青青失魂落魄的樣子，眼底滿是疼惜。
    “青青。”商青青抬頭看他，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你都知道了？”
    胡八郎點點頭，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他見商青青盯著嫁衣發呆，心裏也跟著發酸，卻忽然笑了笑，語氣帶著幾分認真，“不過，青青，你忘了？我是山野精怪，不遵人間的規矩。”
    商青青愣了愣，抬頭看向他。胡八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眼底閃著光：“人間不許婚嫁，可我們精怪有自己的法子。你想要的十裏紅妝，我照樣能給你。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給你辦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好不好？”
    “熱熱鬧鬧的的婚禮？”商青青有些茫然，又有些期待。
    “嗯。”胡八郎點頭，指尖泛起淡淡的微光，映得他眼底的溫柔更濃。
    接著他忽然眨了眨眼睛，像個調皮的孩子般笑道：“你等我兩天，我去安排一切，保證給你一個驚喜。”
    說著便伸手將她緊緊抱住，下巴抵在她發頂，語氣裏滿是篤定，“等我回來接你。”
    商青青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裏，輕輕“嗯”了一聲。
    看著胡八郎轉身離去的背影，她心裏的不安徹底消散，隻剩下滿滿的期待。
    她不知道胡八郎會帶來怎樣的驚喜，卻莫名相信，他絕不會讓自己失望。
    兩天的時間過得飛快。
    這天清晨，胡八郎準時來到商宅，身上已換了件嶄新的青色長衫，眉眼間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青青，春桃，咱們出發吧。”
    他接過商青青手裏疊好的嫁衣，又叮囑春桃帶上些隨身物品，便引著兩人上了一輛裝飾素雅的馬車。
    “胡先生，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啊？”春桃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麵漸漸陌生的景致，忍不住好奇地問。
    胡八郎笑而不答，隻神秘地眨了眨眼：“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馬車行駛在蜿蜒的山路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緩緩停下。
    胡八郎先跳下車，再伸手扶著商青青和春桃下來。
    “青青，你先在馬車上換上嫁衣，我在外麵等你。”
    商青青點點頭，在春桃的幫忙下，小心翼翼地換上了那件繡滿並蒂蓮的嫁衣。
    當她撩開車簾走下來時，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
    隻見連綿的山間小路上，鋪滿了鮮豔的紅綢，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像一條紅色的絲帶纏繞在青山間。
    路邊掛滿了五彩的燈籠，風一吹便輕輕晃動，發出“叮鈴”的清脆聲響。
    幾個俊秀的小廝穿著紅色喜服，抬著一頂裝飾精致的小轎站在路邊，見她下來，連忙躬身行禮。
    周圍還圍滿了人群，有的長著蓬鬆的鬆鼠尾巴，正捧著堅果往她手裏塞。
    有的頂著一對雪白的兔子耳朵，手裏拿著繡好的紅帕子。
    連抬轎子的小廝身後，都拖著毛茸茸的猴子尾巴，正對著她咧嘴笑。
    胡八郎就站在紅綢路的盡頭，一身正紅色的喜袍襯得他愈發俊朗，墨發用赤金冠束起，胸前還係著一朵大紅花。
    見商青青下來，他快步走上前，眼底滿是驚豔：“我的新娘，真好看。”
    商青青看著他，忍不住笑了，眼角眉梢都染著笑意。胡八郎笑著彎腰，輕聲道：“來，我背你上轎。”
    說著便穩穩地將她背起，一步步走向喜轎。
    “起轎嘍——”隨著一聲吆喝，轎夫們抬起喜轎，敲鑼打鼓聲瞬間響起，山間頓時熱鬧起來。
    長著狐狸尾巴的小妖吹著嗩呐，抱著鬆果的鬆鼠精撒著花瓣，連枝頭的鳥兒都嘰嘰喳喳地唱著歌，仿佛整個山林都在為他們慶賀。
    喜轎一路搖搖晃晃地往山頂走，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商青青被蒙著蓋頭，隻覺得胡八郎牽住了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耳邊是精怪們的歡笑聲和吹打聲，腳下踩著柔軟的紅綢，她的心像揣了隻小兔子，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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