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火紅的小狐狸，渾身的毛亮得像燃著的炭火，尾巴蓬鬆地掃著地麵。
    小狐狸嘴裏叼著幾顆野果，顛顛地跑到她麵前，把野果放在她掌心。
    那野果散發著清甜的香氣，她拿起一顆咬了一口，汁水瞬間在舌尖炸開，甜得她眯起了眼睛。
    寒風又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小狐狸見狀，立刻跳進她懷裏，蜷縮成一團毛茸茸的球。
    商青青正抱著夢裏的赤狐睡得安穩，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忽然將她從夢境中拉回。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窗外的天色已近黃昏。
    想起白日裏胡八郎打斷王教頭的事，心裏的火氣又冒了上來，幹脆翻了個身，背對著門不理會。
    沒一會兒，門閂“哢嗒”一聲輕響，緊接著門被悄聲無息地推開。
    商青青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胡八郎。
    也是，對他這隻神出鬼沒，又八百個心眼子的狐妖來說，這點門閂根本攔不住。
    不過現在她不想理他。
    於是故意往軟榻裏縮了縮，依舊賭氣不說話。
    胡八郎走到軟榻邊，看著她撅起的嘴角和緊繃的後背，忍不住低笑出聲。
    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娘子，這是跟誰置氣呢？氣鼓鼓的樣子，倒像隻受了委屈的小鬆鼠。”
    商青青猛地轉過身，瞪著他道：“你為什麽要攔著王教頭說話？他分明有保境安民的辦法！”
    胡八郎收起笑意，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語氣裏滿是無奈與珍視：“青青，我不是攔著你行善。可這世道太亂了，流民四起，匪患橫行，你想護所有人，最後隻會把自己拖進險境。”
    商青青不解地看向他：“難道我希望有辦法保境安民也錯了嗎？”
    胡八郎摟著她輕輕道：“青青，我活了千年，見過太多生離死別，我什麽都不求，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待在我身邊。”
    商青青看著他眼底的懇切，心裏的火氣漸漸消了。
    她沉默了片刻，輕輕伸出手，抱住胡八郎的腰，將臉埋進他的懷裏，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
    這氣息讓她無比安心。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悶悶地開口：“八郎，我剛才做了個夢。”
    “嗯？夢到什麽了？”胡八郎低頭，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溫柔。
    “我夢到自己在柴房裏又冷又餓，有一隻火紅的小狐狸給我送野果，還鑽進我懷裏取暖。”
    商青青抬起頭，看著他漆黑的雙眸，眼神裏滿是疑惑，“那隻小狐狸……好像你。”
    胡八郎眼神微微一動，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後背，沒有說話。
    商青青又追問了一句：“會不會……那就是你？”胡八郎看著她認真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了，低頭在她額間輕輕啄吻了一下，聲音低沉而溫柔：“是我。青青，我們不是這一世才遇見的。”
    商青青瞬間震驚了，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
    胡八郎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歎息道：“我們曾經錯過了。這一世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又能相守在一起，我真的怕再失去你。”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商青青的心瞬間軟成一片，伸手回抱住他，將臉貼得更近。
    “不過……”胡八郎又輕輕道，“你希望村民們都平安，還有另外的辦法……”
    商青青一下子期待地看著他，眼睛眨巴眨巴：“真的？”
    胡八郎笑了，點點她的鼻子：“我還騙你不成？”
    商青青忽然又泄氣道：“我知道你隻是安慰我，其實，這亂世哪有什麽好辦法。”
    胡八郎下巴抵在她頭頂，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
    到了晚飯時，桌上擺著商青青往日愛吃的糖醋魚和翡翠豆腐。
    可她卻是沒什麽胃口，隻是用筷子輕輕撥弄著碗裏的米飯。
    水蓮慘死的模樣、路嫂無奈的苦笑、官差蠻橫的嘴臉在腦海裏輪番閃過，讓她心頭沉甸甸的，連飯菜的香味都淡了幾分。
    胡八郎將一塊剔好刺的魚肉夾到她碗裏，見她依舊懨懨的，便清了清嗓子，看向坐在一旁的王教頭：“王教頭。”
    王教頭正低頭扒飯，聞言立刻放下碗筷，起身應道：“胡先生有何吩咐？”
    商青青抬眼看向胡八郎，眼底帶著幾分疑惑。
    不知道他突然叫王教頭是要做什麽。胡八郎卻沒看她，隻對王教頭道：“聽說近來不少州縣都在組織鄉民，集中教習些基礎拳腳，歹人來犯時，也能自發抱團抵抗，免遭劫掠之禍，可有此事？”
    王教頭點頭應道：“確有此事。前幾日我去鎮上采買，就聽說鄰縣的幾個村子聯合起來，請了武師教習，上個月還打退了一股流竄的土匪。”
    商青青聽到這話，眼睛瞬間亮了一下，手裏的筷子也停住了，滿是期待地看向胡八郎。
    胡八郎捕捉到她眼底的光亮，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繼續道：“我們莊子上的管事、織工，還有周邊的租戶，都是知根知底的可靠之人。王教頭可否抽些時間，也給他們教習一番基礎防身術？如今北方流民越來越多，兵匪難分，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安穩。”
    王教頭聞言，眉頭微蹙，沉思片刻後有些為難道：“胡先生這個辦法是好，可這些人都是自由民，不是莊上的仆役，教習拳腳容易，可真遇到事，他們未必肯聽我們調遣，怕是難成氣候。”
    “無需調遣。”胡八郎打斷他的話，語氣從容，“本就不是要他們聽我們號令，隻是讓鄉親們多些防身的本事，遇事時能護住自己和家人便好。”
    王教頭還想再說些什麽，一旁的小林子忽然放下筷子，開口道：“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王教頭，辛苦你多費心，幫著教習一下這些鄉民吧。”
    小林子雖年紀不大，卻因身份特殊，說話自有幾分分量。
    王教頭愣了一下，隨即拱手應道：“既然少爺開口，那在下便盡力而為。”
    商青青見狀，終於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她看看胡八郎，又看看小林子，打趣道：“你們倆今日倒是難得站在一邊，以前可不總是拌嘴嗎？”
    胡八郎笑著沒說話，小林子也麵無表情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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