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深處，覆海宮。
    整座宮殿由萬載寒冰與深海沉晶築成，幽藍的光華在殿內流轉，將蛟魔王的臉映得陰晴不定。他修長的手指捏著兩份請柬，一份金光燦爛，一份溫潤如玉。
    他不像牛魔王，心中還有那麽多塵封的兄弟情義需要翻出來晾曬。
    情義？
    在蛟魔王眼中，情義是這三界之中最不值錢，也最昂貴的奢侈品。他玩不起，也不想玩。他隻信奉一件事——利益。
    去天庭赴蟠桃會？
    好處顯而易見。天庭會正式承認他“覆海大聖”的仙籙，他將成為北海名正言順的統治者，受天庭節製，也受天庭庇護。安穩，體麵，旱澇保收。這是一份遞到嘴邊的鐵飯碗。
    可……然後呢？
    他蛟魔王，上古異種，難道畢生的追求，就是當玉帝老兒的一條看門龍？鎮守這冰冷的北海，直到天荒地老？
    他的指尖劃過那張萬年溫玉雕成的柬帖。
    花果山。
    一個自立山頭的反賊窩，一個被三界主流排斥的“非法組織”。去那裏，就是一場豪賭。賭輸了，便是萬劫不複，跟著那猴子一起被天兵天將踏成齏粉。
    可如果……賭贏了呢？
    蛟魔王腦中飛速盤算著花果山如今的陣容。
    盟主，孫悟空。一個五百年前就敢自稱齊天，如今更是深不可測的變數。
    護法，楊戩。三界第一戰神，闡教三代弟子中的翹楚，連玉帝都敢頂撞的狠角色。
    長老，鎮元子。地仙之祖，與世同君的老怪物，三清都要給他幾分薄麵。
    還有那個新晉的鐵杆小弟，哪吒。腳踩風火輪，手持火尖槍，闡教護法，天庭殺神。
    這算什麽反賊窩？
    這陣容，拉出來簡直比天庭某些部門的年會還要豪華！
    這已經不是五百年前那場過家家式的結拜了。那隻猴子，這一次，似乎是玩真的。他不是在造反，他是在另起爐灶，要和天庭、和靈山，在這三界棋盤上，爭一爭那執棋人的位置。
    蛟魔王的心，開始發燙。
    他天生便有野心，否則也不會在北海經營出如此大的勢力。安穩的日子過久了，隻會消磨掉龍的爪牙。
    他要的，不是一份安穩的差事，而是從龍之功！
    “來人！”
    一聲令下，兩個蝦兵蟹將匆忙遊了進來。
    “備上我宮中那顆最亮的‘北冥夜明珠’，再取萬年珊瑚十株，隨本王……去東勝神洲，花果山！”
    他鬆開手，那張來自天庭的金帖，輕飄飄地落入宮殿角落的寒流之中，瞬間被凍成了一塊金色的冰坨。
    與此同時，獅駝嶺上。
    移山大聖獅駝王，正滿心歡喜地撫摸著天庭冊封他為“蕩魔大聖”的金印。這名號，聽著就威風，比那什麽“移山大聖”有前途多了。
    當花果山的玉柬送到時，他隻是瞥了一眼，便隨手扔給了旁邊的小妖。
    “回了那信使，就說本大聖公務繁忙，要準備赴蟠桃盛會，沒空去什麽品鑒大會。”
    他可不傻。剛剛接受了天庭的招安，轉頭就跑去跟頭號反賊稱兄道弟？這不是茅坑裏打燈籠，找死嗎？
    那孫悟空是厲害，可他有家有業，有這偌大的獅駝嶺，數萬小妖要養活，犯不著跟著他去冒險。
    與獅駝王做出同樣選擇的，還有驅神大聖禺狨王等幾位妖王。
    他們都是一方霸主，更看重眼前的實際利益和安穩。天庭拋出的橄欖枝，對他們而言，誘惑力遠大於花果山那虛無縹緲的“未來”。
    一時間，天下妖族，因為這兩場宴會，被清晰地劃成了兩個陣營。
    大部分新晉的、務實的妖王，都選擇了向天庭靠攏，喜氣洋洋地準備著赴宴的賀禮。
    而少數像蛟魔王這樣野心勃勃的梟雄，則將寶押在了花果山。
    整個妖族都因此暗流湧動，無數雙眼睛，最終都匯聚到了一個地方——西牛賀洲，積雷山。
    所有人都想知道，曾經的七大聖之首，平天大聖牛魔王，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他的決定，將徹底奠定這場妖族內部分裂的最終格局。
    芭蕉洞的石門，已經緊閉了三天三夜。
    洞府深處的黑暗中，牛魔王魁梧的身軀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鐵扇公主是對的。紅孩兒的事，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天庭的招安，也是他一直渴望的。有了官方的身份，他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家業。
    理智告訴他，去天庭，是唯一的正確選擇。
    可他一閉上眼，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五百年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石猴，高舉酒壇，滿臉赤誠地衝他喊“大哥”的模樣。
    他忘不了那份豪情。
    “滾出去！都說了別來煩我！”
    牛魔王感覺到石門被人推開，發出一聲煩躁的咆哮。
    然而，走進來的，卻是一個他無論如何也罵不出口的小小身影。
    “父王……”
    紅孩兒穿著一身紅色的肚兜，光著腳丫跑了進來，小臉上滿是好奇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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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為什麽把自己關起來呀？外麵那些小妖都在說，您收到了兩份請帖，一份是玉帝的，一份是七叔的！”
    牛魔王沉默不語。
    紅孩兒見他不理自己，自顧自地爬到他身邊，搖著他的胳膊。
    “父王，我們去花果山好不好？”
    牛魔王的身軀猛地一震。
    “胡鬧！小孩家懂什麽！”
    “我怎麽不懂！”紅孩兒不服氣地挺起小胸膛，大聲道：“我聽說了！七叔現在可威風了！他讓三界第一戰神楊戩給他當護法，那個劈山救母的二郎神，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大哥！”
    “孩兒在天庭，也見過那楊戩，他連玉帝的賬都不買！可他竟然聽七叔的！”
    紅孩兒的眼睛裏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父王，孩兒不想去什麽蟠桃會，沒意思。孩兒就想去花果山看看！想親眼看看，那個連楊戩都要叫大哥的七叔，到底有多威風！是不是比天上的玉皇大帝，還要威風！”
    “住口！”
    牛魔王一聲暴喝，打斷了兒子的話。
    可紅孩兒這番童言無忌，卻像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了他的心頭。
    比玉皇大帝還要威風……
    連楊戩都要叫大哥……
    是啊。
    他牛魔王，頂著一個“平天大聖”的名號，在天庭眼中，不過是一個需要安撫的地方豪強。去了蟠桃會，坐的席位說不定還要排在許多他瞧不上的神仙後麵。
    而他七弟孫悟空，如今卻已經能讓楊戩這等人物都俯首帖耳！
    這是何等的榮耀？這才是妖族真正的榮耀！
    他牛魔王，當年號稱“平天”，胸中那股想要與天平起平坐的豪氣，真的已經磨滅了嗎？為了安逸的生活，為了家庭，他就該像條狗一樣，去瑤池乞食嗎？
    一股被壓抑了五百年的妖王傲氣，伴隨著滾燙的血，直衝天靈蓋！
    他猛地站了起來，整個洞府都因他的動作而震顫。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黑暗，推開沉重的石門。
    陽光刺眼，鐵扇公主正焦急地守在門外。
    “你……你想通了？我們這就準備去天庭的賀禮？”
    牛魔王沒有看她，徑直走向自己的坐騎避水金睛獸。
    “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鐵扇公主追問。
    牛魔王翻身跨上獸背，隻留給她一個魁梧的背影。
    “出去走走，靜一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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