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感。
    “但想留在我花果山，光靠嘴皮子，可不夠。”
    剛剛還因為那句“說得不錯”而心中狂喜的豬八戒，瞬間如墜冰窟。
    他趴在地上，肥碩的身軀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完了。
    這是他腦海裏唯一的念頭。
    這猴哥……不，這位盟主，壓根就沒被自己的表演打動！
    大殿之內，牛魔王等一眾妖王，以及截教的仙人們，也都收起了看戲的心思，神情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他們都清楚，這頭豬的命運，就在盟主接下來的一念之間。
    是死是活，是滾是留，全看盟主的心情。
    哪吒的嘴角已經翹起了一個幸災樂禍的弧度，似乎已經預見到了這頭肥豬被一腳踢出水簾洞的狼狽模樣。
    陳凡從高台寶座上緩緩站起身，踱步到大殿前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腳下這攤幾乎要癱軟成泥的肥肉。
    “我這萬妖聖地，不養閑人，更不養隻會搖尾乞憐的廢物。”
    他的聲音平靜而冷漠，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冰錐，紮進豬八戒的心裏。
    “想要留下，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須向我，向在座的所有同道，向整個三界，證明你與過去徹底決裂的決心。”
    陳凡頓了頓，玩味地吐出四個字。
    “一份……投名狀。”
    投名狀！
    這三個字一出，豬八戒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要他徹底斬斷所有後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完全全地綁在花果山這艘巨船之上！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天大的機會！
    恐懼與絕望瞬間被求生的本能衝散，豬八戒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臉上掛著無比“真誠”的急切。
    “盟主！您說！您讓俺老豬幹什麽都行！”
    他幾乎是嘶吼著喊出來的，生怕慢了一秒，這個機會就會溜走。
    “別說是投名狀，就是要俺老豬的這條命，俺也絕不皺一下眉頭！”他拍著自己肥厚的胸脯，發出“砰砰”的悶響，“上刀山，下火海，隻要您一句話，俺老豬萬死不辭！”
    這番表態，倒是讓牛魔王等人微微點頭。
    不管這頭豬心裏怎麽想，至少此刻表現出的姿態，是足夠決絕的。
    陳凡看著他那副恨不得掏出心來證明忠誠的滑稽模樣，臉上的玩味之色更濃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的，不是豬八戒的命。殺了他，毫無意義。他要的，是誅心！
    “好，這可是你說的。”
    陳凡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豬八戒看來，卻比什麽都讓他心頭發毛。
    “既然你有如此決心，那本座就給你一個任務。”陳凡的聲音變得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很簡單的任務。”
    他轉過身，重新走向寶座，似乎是懶得再多看豬八戒一眼。
    “你那個師父，唐三藏。”
    陳凡輕描淡寫地提起了這個名字。
    豬八戒的心髒猛地一抽。
    隻聽陳凡繼續用那種閑聊般的語氣說道：“他在寶象國，被你我師兄弟三人相繼拋棄，又親眼見到為師下跪而不得原諒，似乎是受的刺激有點大。”
    “他啊，好像有點想不開，瘋了。”
    瘋了？
    豬八戒一愣，殿內的眾妖王也是一陣騷動。
    那個迂腐固執，自命清高的聖僧，居然會瘋？這倒是個天大的新聞。
    陳凡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他沒有返回大唐，也沒有再往西去。而是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坐回寶座，單手支著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從寶象國開始，他獨自一人，一步一叩首，正朝著我這花果山的方向而來。”
    “嘴裏啊，還不停地念叨著一句話——‘悟空，為師錯了’。”
    “轟！”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萬妖聖殿每一個人的心頭！
    一步一叩首！
    從西牛賀洲的寶象國，到東勝神洲的花果山，何止十萬八千裏！
    一個肉體凡胎的和尚，要用自己的身體，丈量這片廣袤的大地，用自己的額頭，親吻這漫長的道路！
    這是何等驚人的毅力？又是何等深沉的悔恨與瘋魔？
    豬八戒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他可以想象那個畫麵，那個曾經高高在上，對自己念出緊箍咒時冷漠無情的師父，此刻卻像一個最卑微的苦行僧，用最慘烈的方式，進行著一場毫無希望的贖罪。
    這……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然而，陳凡的誅心之言，才剛剛開始。
    “所以，八戒啊。”陳凡親切地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卻冷得像冰，“你的投名狀，很簡單。”
    “去。”
    “把他‘請’回花果山來。”
    陳凡特意在那個“請”字上，加重了語氣，其中的戲謔與惡意，毫不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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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妖王和仙人，都用一種混雜著同情與悚然的目光，看著跪在地上的豬八戒。
    這個任務，太狠了！太毒了！
    這哪裏是任務，這分明是一把最鋒利的刀，要讓豬八戒親手，一刀一刀，剮掉自己身上最後一絲與過去相關聯的血肉！
    讓他去麵對那個正在用生命懺悔的前師父，讓他親手終結那場可悲的苦行，讓他將唐三藏像抓捕犯人一樣帶回花果山。
    這等於，是逼著豬八戒，當著三界所有關注此事的仙佛妖魔的麵，狠狠一巴掌扇在唐三藏的臉上，扇在西天靈山的臉上！
    這是在告訴整個世界：看，這就是背叛我花果山的下場！看，這就是佛門的取經人，如今在我盟主麵前，連條狗都不如！
    而執行這一切的，還是他曾經的二徒弟！
    豬八戒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冷汗浸透了他身上的僧袍。
    他腦海中天人交戰，無數念頭翻湧。
    他想到了過去在取經路上，雖然辛苦，但唐僧畢竟是他的師父。
    他想到了唐僧雖然迂腐，卻也曾在他被妖怪抓住時焦急萬分。
    可他又想到了，如果自己拒絕，那麽下一秒，自己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扔出花果山，成為一個天庭不容、佛門不納、妖族不齒的孤魂野鬼！
    一邊是早已斷裂，隻剩下點滴殘存的師徒情分。
    另一邊，是近在眼前，能夠讓他重獲新生，甚至比當天蓬元帥還要風光百倍的康莊大道！
    這個選擇題，隻在他腦中盤旋了不到三息。
    這位極致的投機者，便做出了最符合他本性的決定。
    他猛地一咬牙，那雙小眼睛裏迸發出一股狠厲的光芒。
    去他娘的師徒情分！老子要活下去！老子要活得更好！
    “盟主！”
    豬八戒重重一個頭磕在地上，聲音因為激動和決絕而變得異常響亮。
    “俺老豬……領命！”
    他抬起頭，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為了在新主子和未來的同僚麵前表現自己，他豁出去了。
    他當著眾妖王的麵，猛地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宣布：
    “盟主放心！俺老豬這就去把那不識好歹的老和尚抓回來！”
    “他不是想磕頭嗎？俺就讓他來這萬妖聖殿，當著天下同道的麵，給您磕個夠！”
    “他不是想認錯嗎？俺就讓他跪在您麵前，親口把他那些糊塗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說給三界聽！”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殺氣騰騰，將一個急於表忠心、與過去徹底割裂的“叛徒”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牛魔王等人看著他，眼神複雜，但更多的是一種認可。
    能對自己昔日的師父都這麽狠，這樣的人，才算是真正交上了投名狀。
    “很好。”
    高台之上，陳凡滿意地點了點頭，淡淡地揮了揮手。
    “去吧。”
    “是！俺老豬保證完成任務！”
    豬八戒如蒙大赦，轉身便朝著殿外大步走去。為了彰顯自己的氣勢，他故意挺直了腰板，將那肥碩的肚皮挺得老高。
    他駕起那朵歪歪扭扭的雲，在無數妖眾的注視下，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西牛賀洲的方向，破空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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