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駕著雲，心中一片火熱。
    那朵曾經歪歪扭扭、承載著他滿腹牢騷與懶惰的雲，此刻似乎也因為主人的心情而變得輕快了幾分。
    他不再是那個混吃等死，盼著分行李回高老莊的豬悟能了。
    他是萬妖聖地的先鋒大將！
    雖然這名號是自己剛在殿上喊出來的，還沒得到盟主的正式冊封，但豬八戒已經完全代入了角色。
    他挺著渾圓的肚皮，想象著自己身披金甲、手持釘耙，在萬妖之前耀武揚威的模樣，嘴角就不自覺地咧到了耳根。
    “嘿嘿，當什麽淨壇使者，哪有這般威風！”豬八戒在雲端之上自言自語，小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光芒，“佛門那幫禿驢，就知道畫大餅，等取經成功了，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就算封了佛，也得在靈山看人臉色，哪有在花果山當個山大王來得自在？”
    他想得通透。
    如今的花果山，盟主陳凡就是天！楊戩、哪吒是左膀右臂，截教萬仙是基石，天下群妖是兵馬！這勢力，比起天庭和靈山，已然不遑多讓。自己現在上了船，還是在船剛起航的關鍵時刻，立下這第一份“投名狀”，日後的地位，那還不是水漲船高？
    什麽師徒情分，什麽西天正果，在實實在在的權勢和前途麵前，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豬八戒，一生都在投機。從天河水神到天蓬元帥，再到取經團隊的二師兄，他總能敏銳地嗅到利益的方向。而這一次，他無比確信，自己賭對了！
    他將速度催發到極致，肥胖的身軀在雲層中劃過一道並不優美的弧線，直奔西牛賀洲而去。靠著昔日取經路上留下的氣息感應，他根本不需費力尋找，便鎖定了一個微弱卻又無比執拗的生命氣息。
    很快，他便飛抵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官道上空。
    豬八戒按下雲頭，收斂氣息，藏身於一株巨大的古樹之冠。他撥開繁茂的枝葉，朝下方望去。
    隻一眼，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那顆被野心填滿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官道之上，一個身影正在緩緩地，機械地向前移動。
    那人身上的錦斕袈裟，早已被泥土和汗水浸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破破爛爛，如同乞丐的爛布。
    他曾經白淨的麵容，此刻布滿了灰塵與傷痕，雙頰深陷，嘴唇幹裂，形容枯槁得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他就是唐三藏。
    他雙目空洞，沒有焦距，仿佛失去了靈魂。隻是麻木地，重複著一個動作。
    向前走三步，然後，雙膝跪地，整個身體匍匐下去，將額頭重重地叩在堅硬的黃土路上。
    “咚。”
    一聲沉悶的輕響。
    然後，他再掙紮著爬起來，繼續向前走三步，再次跪下，再次叩首。
    “咚。”
    他的額頭，早已是血肉模糊，凝固的血痂混合著新的血跡與塵土，看起來觸目驚心。
    可他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隻是嘴唇微動，用一種幾不可聞的，帶著哭腔與絕望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
    “悟空……為師錯了……”
    “悟空……回來吧……”
    “為師……真的錯了……”
    那聲音嘶啞、破碎，被風一吹就散了，卻像一根無形的針，紮進了豬八戒的耳朵裏。
    看著那個曾經高高在上、對自己念咒時冷漠無情的師父，如今變成這副淒慘瘋魔的模樣，豬八戒的心中，終究是閃過了一絲極為複雜的情緒。
    是憐憫嗎？或許有一點。
    是快意嗎？似乎也有一點。
    他想起了這一路上，唐僧對自己的嗬斥，對猴哥的猜忌，想起了那一聲聲冰冷的“孽畜”和無情的緊箍咒。
    再看看眼前的景象，一種“惡有惡報”的念頭油然而生。
    可他又想起了，在某些被妖怪抓住的深夜，這位師父也會為徒弟們的安危而憂心忡忡，徹夜難眠。
    一絲不忍，如同水底的氣泡，悄然浮上心頭。
    但僅僅是一瞬間，這絲不忍就被更強大的欲望與野心給狠狠碾碎！
    前途！地位！榮耀！
    豬八戒的腦海裏，瞬間被萬妖聖殿的金碧輝煌所填滿！被盟主陳凡那玩味的表情所占據！
    他狠狠一咬牙，心中發狠：老和尚，這都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有眼無珠，趕走了真佛，如今這般下場，怨不得別人！俺老豬的前程，可不能被你這瘋和尚給耽誤了！
    心腸一旦硬起，再看唐三藏的慘狀，便隻覺得礙眼。
    他正準備現身，按照盟主的吩咐，將這瘋和尚“請”回花果山。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前方的天空中，忽然佛光大盛！幾道金色的光芒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唐三藏前行的道路上，攔住了他的去路。
    佛光散去，現出五位身披金甲、手持法器的神將。
    他們寶相莊嚴，神情肅穆，正是靈山派駐在取經路上的五方揭諦！
    為首的金光揭諦看著地上那個依舊在麻木叩首，對他們的到來毫無反應的唐三藏，臉上露出了既痛心又憤怒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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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天取經，佛法東傳，本是何等功德無量的大事！如今卻因為這取經人的愚蠢，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阿彌陀佛。”金光揭諦宣了一聲佛號，聲音中壓抑著怒火，“聖僧，醒來！莫要再執迷不悟，隨我等返回靈山，麵見佛祖請罪！”
    然而，唐三藏充耳不聞，依舊重複著他的動作。
    “悟空……為師錯了……”
    “豈有此理！”另一位銀頭揭諦怒喝一聲，正要上前強行將唐三藏架起。
    也就在此時，金光揭諦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猛地抬頭，厲聲喝道：“什麽人在此窺探？滾出來！”
    藏在樹冠裏的豬八戒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他非但不怕，反而心中一陣狂喜！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自己正愁這投名狀的分量不夠重，這不就來了幾個墊腳石嗎？
    當著靈山使者的麵，搶走他們的取經人！還有比這更能向盟主表忠心的功勞嗎？
    “嘿嘿嘿……是俺老豬！”
    伴隨著一陣猥瑣的笑聲，豬八戒扛著九齒釘耙，從古樹之上一躍而下，“轟”的一聲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五方揭諦看清來人，頓時勃然大怒。
    “豬悟能！”金光揭諦厲聲嗬斥，聲如洪鍾，“你可知罪！身為佛門弟子，竟敢背叛師門，投靠那花果山妖孽！如今還敢出現在我等麵前！”
    他們正是奉了如來佛祖與觀音菩薩的法旨，前來將已經道心破碎的唐三藏強行帶回靈山。這是為了保全佛門最後一點顏麵，絕對不容有失。沒想到，竟會在這裏撞上豬八戒這個叛徒！
    麵對揭諦的質問，豬八戒不僅沒有絲毫懼怕，反而將那巨大的九齒釘耙往肩上一扛，另一隻手掏了掏耳朵，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斜著小眼睛，嘿嘿笑道：“幾位，這話可說錯了。首先，俺老豬現在不叫豬悟能了，那是佛門給的晦氣名字，俺早就不要了！”
    他頓了頓，故意挺起胸膛，用一種極其張揚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現在，俺是萬妖聖地的先鋒大將！”
    “奉我家盟主之命，前來護送唐長老前往花果山做客！你們幾個，想幹什麽啊？”
    這話一出，五方揭諦氣得差點當場佛光亂冒。
    “放肆！”
    “大膽豬妖！”
    銀頭揭諦怒不可遏，指著豬八戒罵道：“區區一頭豬妖，也敢自稱大將！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豬悟能，我等念你曾為天蓬元帥，給你一個機會，快快束手就擒，隨我等回靈山領罪，或可免去你魂飛魄散之厄！”
    “束手就擒？”豬八戒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誇張地大笑起來，肥肉亂顫。
    他猛地收住笑聲，那雙小眼睛裏凶光一閃。
    “不客氣？俺老豬倒要看看，你們怎麽個不客氣法！”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九齒釘耙猛地揮舞起來，帶起一陣呼嘯的惡風，煞氣衝天！
    “今天，這老和尚，俺老豬是要定了！誰敢攔路，就先問問俺老豬手裏這把釘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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