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內，萬籟俱寂。
    無論是九霄雲外的大能，還是凡塵俗世的生靈，腦海中那段關於“六耳獼猴舍身救世”的記憶，都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堅固。
    仿佛這段曆史，自開天辟地以來，就銘刻在時間長河的每一個角落，不容置疑。
    長安城恢複了往昔的繁華，甚至因為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百姓們臉上更多了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珍惜。
    他們口中念叨著一個陌生的名字——六耳。
    一個為了守護長安，守護人族，與那未知的災禍同歸於盡的英雄。
    雲層之上，彌勒佛呆立原地，寶相莊嚴的臉上，那標誌性的笑容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呆滯的茫然。
    他的腦子，像一鍋沸騰的粥，徹底亂了。
    混沌呢？
    我那足以汙染大羅道果，能讓天地重歸虛無的上古第一凶獸呢？
    記憶告訴他，混沌被一個叫“六耳”的猴子，用生命的代價一同湮滅了。
    可理智在瘋狂地尖叫：不對！六耳是誰？他從哪兒冒出來的？這個局是我設的，目標是孫悟空，跟這個六耳有半點關係嗎？！
    他試圖去推演，去回溯。
    然而，天機一片清明。
    六耳獼猴，孫悟空失散多年的兄弟，因果糾纏，情深義重。
    因不忍見兄長引來天大災禍，玷汙“人族守護神”的威名，毅然決然，以身補過，犧牲自我，拯救蒼生……
    一切都那麽的合情合理！
    合理到……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就好像，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將整個世界的劇本都換了一本，而他這個自以為是的“編劇”，卻成了最後一個知道劇情的傻子！
    就在這時，一道金光，終於從東方天際，以一種近乎撕裂虛空的速度，“姍姍來遲”。
    轟！
    那身影重重地落在長安城外的一座山峰之上，正是花果山之主，萬妖盟主齊天大聖，孫悟空！
    他來了。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才趕到。
    陳凡環顧四周，看著那恢複平靜的長安城，感受著空氣中殘留著的一絲絲同歸於盡的、悲壯決絕的能量餘波。
    他的目光，最後定格在了那片“六耳”自爆的核心區域。
    那裏，空無一物。
    下一秒，一股滔天的、仿佛要將整個天穹都撕碎的悲愴氣息，從他身上轟然爆發！
    “啊——！！！”
    一聲悲痛欲絕的怒吼，響徹了整個南瞻部洲！
    那聲音裏，充滿了不敢置信，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充滿了失去至親的瘋狂！
    “六耳……俺的兄弟……”
    陳凡雙目赤紅，金色的毛發根根倒豎，那張邪異俊美的臉上，扭曲著凡人無法理解的痛苦。
    他伸出手，仿佛想抓住那虛空中早已消散的殘魂，卻隻抓到了一片虛無。
    “為什麽……為什麽是你！”
    “該死的是俺老孫！這災禍是俺引來的！與你何幹啊——！”
    他仰天長嘯，聲音嘶啞，充滿了血與淚的控訴。
    三界眾生，透過各種神通法術，看著這一幕，無不為之動容。
    天庭，淩霄寶殿。
    玉皇大帝看著昊天鏡中的景象，緊緊握住了龍椅的扶手，久久無言。
    他之前還在幸災樂禍，等著看孫悟空如何身敗名裂。
    可現在，他隻感到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好一個六耳獼猴……好一個兄弟情深……”太白金星在一旁喃喃自語，眼眶竟有些濕潤，“為了兄長的聲名，不惜己身……這等義氣，這等決絕……唉！”
    所有仙神，看向那悲痛欲絕的猴王，眼神裏再無半點敵意，隻剩下複雜、同情，以及一絲絲發自內心的敬佩。
    原來，他不是孤身一人。
    原來，他也有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兄弟。
    而如今，他失去了這位兄弟。
    ……
    “轟隆！！！”
    就在眾人唏噓感歎之際，長安城外，那悲傷到極致的孫悟空，猛地回身，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下的山峰之上！
    沒有法力光華，沒有神通異象。
    隻有純粹到極致的，發泄著無邊怒火與悲痛的力量！
    那座千仞高的山峰，在這看似樸實無華的一拳之下，從山巔到山腳，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緊接著，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中，整座大山，化作了漫天齏粉，被狂風吹散！
    一拳，山崩！
    這震撼性的一幕，讓所有窺視此地的大能，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而陳凡，隻是呆呆地看著自己那微微顫抖的拳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緩緩跪倒在地，將頭深深地埋進了塵土之中。
    那孤獨而悲傷的背影，像一把刀，狠狠地紮進了每一個觀者的心裏。
    沒有人去怪罪他“來遲了”。
    所有人都自行腦補出了一個悲壯的故事：那英雄的六耳獼猴，定然是知道兄長神通蓋世，若他趕到，絕不會讓自己犧牲，所以才搶先一步，以身赴死，為兄長掃平了障礙，保全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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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何等偉大的犧牲！
    這是何等深沉的兄弟情！
    一時間，孫悟空的“人族守護神”之名，非但沒有因為這場災禍而受損分毫，反而因為“六耳”的犧牲，鍍上了一層更加悲壯、更加耀眼、更加令人信服的英雄光環！
    長安城中，無數百姓自發地跪倒在地，朝著花果山的方向叩首。
    他們不僅在感謝那位犧牲的英雄，更在安慰這位失去了兄弟的守護神。
    人心，徹底歸附！
    “噗——”
    雲層之上，彌勒佛再也壓抑不住，一口金色的佛血，噴灑而出。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輸得莫名其妙，輸得匪夷所思！
    他精心布置的，以自身佛果為代價的必殺之局，不僅被輕描淡寫地破解了，反而成了孫悟空收割聲望與同情的完美舞台！
    他成了最大的小醜！
    成了那個親手將墊腳石送到敵人腳下的……蠢貨！
    更恐怖的是，他至今都無法理解，那個“六耳獼猴”，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他的記憶裏會憑空多出這麽一段？為什麽三界眾生的記憶裏都會多出這麽一段？為什麽這段離譜到極點的曆史，會像真理一樣，覆蓋了所有人的認知？！
    這已經不是神通，不是算計了。
    這是……這是在修改規則！是在創造世界！
    “假的……都是假的……”
    彌勒佛雙目失神，喃喃自語。
    他看著下方那個跪在地上，引得萬民同悲的孫悟空。
    看著天庭眾神那同情又忌憚的眼神。
    看著西方靈山，那一道道投來的、充滿了困惑與不解的視線。
    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嘲笑他的愚蠢和無能。
    他那顆修煉了億萬年，自以為早已古井無波，笑看風雲的佛心，在這一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後猛地捏碎！
    哢嚓！
    一聲無人能聽見的脆響，在他的道心深處響起。
    他開始懷疑。
    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懷疑自己所認知的一切。
    如果記憶可以被篡改，如果曆史可以被創造，那他所追求的“未來佛果位”，又有什麽意義？他所堅信的“佛法”，又是否隻是另一個更加宏大的謊言？
    一種前所未有的虛無感，瞬間吞噬了他。
    彌勒佛臉上的肌肉瘋狂抽搐，那慈悲的法相徹底崩塌，變得扭曲而猙獰。
    他，道心失守了。
    ……
    山巔的廢墟之中，陳凡依舊保持著跪地的姿勢。
    但他的心神，卻早已沉入了係統界麵。
    【當前剩餘因果點：374點】
    看著那個幾乎清零的數字，陳凡眼角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九百萬因果點，一朝回到解放前。這代價，不可謂不慘重。
    而更讓他心頭一凜的，是因果點下方，那一行新出現的、閃爍著猩紅色光芒的係統警告。
    【警告：檢測到宿主進行超規格曆史覆蓋，已對當前世界因果底層邏輯造成永久性損傷！世界根源的“修正力”正在增強！】
    【警告：天道平衡機製已被觸發！下一次進行“曆史編輯”或“曆史覆蓋”，將麵臨來自“修正力”的強烈反噬，成功率大幅降低，消耗大幅提升，且有極高風險引來不可名狀存在的注視！】
    陳凡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玩脫了。
    或者說，這一招“掀桌子”，雖然解決了眼前的死局，但也讓遊戲難度，直接從普通模式，一躍跳到了地獄模式。
    他不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給自己上了一個巨大的 ？。
    不過……
    陳凡的心神，從係統中退出，感受著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那磅礴浩瀚、充滿了同情與敬意的信仰之力，又感受著那個糾纏了自身無數歲月的“六耳獼猴”因果線，已經以一種最完美的方式徹底消散。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依舊是悲痛欲絕的表情。
    但他那雙埋在陰影裏的火眼金睛中，卻閃過一絲冰冷而瘋狂的笑意。
    “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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