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的嘶吼，像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敲在了每一個萬妖聖地核心成員的心上。
    那淒厲的質問，不僅僅是問向陳凡，更像是一根毒刺，紮進了所有人的識海！
    遠在花果山水簾洞中，閉目推演陣法的鎮元子，手中的拂塵猛地一顫。
    幾根銀絲，無聲飄落。
    他那張仙風道骨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之色。
    他與那位孫道友在五莊觀後院，於人參果樹下，徹夜論道。
    從《袁隆平院士雜交水稻理論》聊到《洪荒靈根培育大全》，那種大道共鳴、茅塞頓開的酣暢淋漓，是他無數元會以來，從未有過的體驗！
    可現在，一段模糊的、冰冷的“原始記憶”正在瘋狂提示他：人參果樹的瓶頸，是你自己解決的！你從未見過什麽《混沌妖文總綱》！
    如果……那段論道是假的。
    那他窺見的那片更廣闊的風景，又算什麽？
    他的道心，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另一邊，正在整合截教舊部的無當聖母，更是嬌軀一顫，險些從蒲團上摔落。
    她腦海中，那個“通天教主斬三屍化菩提，暗中布局萬古”的宏大記憶，也開始像是被水浸泡的畫卷，瘋狂褪色。
    截教的希望！
    老師最後的翻盤底牌！
    那個讓她甘願賭上一切，將整個截教殘餘氣運都壓上去的“小師弟”……
    如果這個身份本身，就是一場鏡花水月般的騙局。
    那截教……還有什麽未來可言？
    這不再是楊戩一個人的危機。
    這是一場席卷了整個萬妖聖地高層的，恐怖的“信仰危機”！
    他們賴以追隨陳凡的所有“情感錨點”和“利益錨點”，正在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無情地、粗暴地，一一拔除！
    “妖猴！還我大哥命來！”
    楊戩的刀鋒，已經撕裂了空氣，帶著必殺的決意，直刺陳凡的咽喉。
    然而，就在刀尖即將觸碰到皮膚的瞬間。
    陳凡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驚人決定。
    他猛地撤去了所有防禦，鬆開了那死死纏繞著楊戩的因果枷鎖！
    “瘋了？！”
    九天玄女失聲驚呼。
    沒了壓製，楊戩那狂暴的力量，足以將方圓百裏瞬間夷為平地！
    但預想中的毀滅並未到來。
    陳凡的雙眸之中，金光暴漲，一種超越了法力，直達靈魂本源的意誌，轟然降臨！
    “都給我……進來！”
    嗡！
    以他為中心，一個無形的精神空間瞬間展開。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暴怒的楊戩，驚駭的九天玄女，還是遠在花果山的鎮元子、無當聖母、牛魔王，甚至是一臉煞白的哪吒……
    他們的神魂，全都在這一刻，被強行拉入了這片純白色的空間之中。
    這裏，是陳凡的意誌領域。
    外界的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空間之內。
    所有人都保持著驚愕的表情，看著站在中央的陳凡。
    楊戩依舊保持著揮刀的姿勢，但身體卻動彈不得，隻有那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陳凡環視一周，看著這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沒有解釋，沒有安撫，更沒有狡辯。
    他隻是平靜地，將那個深埋心底，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秘密，和盤托出。
    “沒錯，你們猜對了。”
    陳凡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那個【大因果人生編輯器】，是我的金手指。”
    “我可以用它，編造過去。”
    所有人的瞳孔，都在這一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陳凡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幹的事，卻帶著一絲藏不住的自嘲。
    “所以，楊戩，你大哥楊蛟早就死透了，神魂俱滅，是我把他‘寫’活了，又讓他‘轉世’成了我。”
    “哪吒，沒有什麽上古大能贈你九竅玲瓏心，那玩意兒是我從係統商城裏給你兌換的。”
    “鎮元子道長，人參果樹的培育方法，不是我點化的，是我從一本叫《洪荒靈根培育大全》的電子書裏抄給你的。”
    “無當聖母，通天教主也沒斬什麽三屍，他現在還在紫霄宮關禁閉呢。你那個所謂的小師弟，是我給自己安的身份。”
    “還有玄女你，你不是東王公的侍女，他早就涼了，是我給你加的戲。”
    “我們之間所有刻骨銘心的相遇，所有美好的過去，所有支撐著你們走到今天的理由……”
    陳凡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全都是我編的。”
    “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整個精神空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背叛？憤怒？
    不。
    更多的是一種被命運當成玩偶肆意擺弄的荒謬感。
    是一種三觀被按在地上反複摩擦後，連喊疼都不知道該怎麽喊的無力感。
    自己所珍視的一切，自己為之奮鬥、為之流血、為之賭上性命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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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隻是別人筆下的一個劇本？
    這比殺了他們，還讓他們難受。
    然而，陳凡預想中眾叛親離、分崩離析的場麵，並沒有發生。
    死寂之中。
    第一個抬起頭的，竟然是那個最痛苦、最掙紮的楊戩。
    他那雙赤紅如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凡，裏麵翻湧著劇烈的情緒，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就算……那是假的……”
    他的聲音沙啞、幹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但你帶著小妹遊曆三界，讓她重新露出笑容，是真的！”
    “你帶著我們，把天庭的臉按在地上踩，是真的！”
    “我楊戩，在花果山，在女兒國，感受到的那種家人的溫暖，是真的！”
    “我不想……我不想再回到過去那個守著冰冷天條，孤單得像條狗一樣的司法天神了！”
    楊戩的嘶吼，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這片死寂。
    哪吒猛地抬起頭，他看著陳凡，小臉漲得通紅，一挺手中的火尖槍，大聲喊道：
    “我不管什麽真假！”
    “我隻知道，是你讓那個隻會聽命令行事的木偶哪吒，重新變成了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人’！”
    “以前，他們叫我三太子，叫我殺神。隻有你，會揉著我的腦袋，叫我‘小哪吒’！”
    “這份恩情，我認！”
    “無論你是誰，你就是我大哥！”
    話音剛落，遠處的鎮元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撫著胸口，感受著那顆因“真相”而劇烈波動的道心，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釋然的微笑。
    “貧道修的是真，求的是道。”
    “可道友所授之‘道’，卻讓貧道窺見了遠超自身境界的風景。”
    “這‘道’本身，便是最大的‘真’！”
    “貧道……認了！”
    緊接著，是無當聖母。
    她看著陳凡，那雙美眸中，沒有怨恨，隻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是真是假，又有什麽重要？”
    “重要的是，你給了截教一個希望，一個能向闡教、向西方教、向天庭複仇的希望！”
    “這個希望，哪怕是假的，我也要讓它變成真的！”
    一瞬間。
    在這個天道即將抹除一切的終極危機之下。
    這個原本建立在“謊言”之上的脆弱聯盟。
    反而因為最“真實的情感”與最“切實的利益”，達成了一種空前絕後的團結！
    他們，選擇扞衛這個最美的謊言！
    用自己的意誌，去對抗天道的“真實”！
    陳凡怔怔地看著他們，看著楊戩眼中重新燃起的孺慕，看著哪吒臉上毫不掩飾的崇拜，看著鎮元子和無當聖母那堅定的眼神。
    他忽然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原來，最能打動人心的，從來不是什麽天花亂墜的設定。
    而是那些一起吃過的飯，一起喝過的酒，一起吹過的牛逼，和一起並肩戰鬥過的，滾燙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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