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許昌城西門外。
    流民隊伍排得老長，蜿蜒如蛇。
    烈日當空，塵土飛揚，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塵土味，還有鍋粥的米香。
    隊伍裏，四個“流民”格外顯眼。
    不是因為他們多髒多臭——流民都髒都臭——而是因為他們身上的“衣服”。
    那已經不能叫衣服了，就是幾塊破布條，用草繩胡亂捆在身上。
    布條長短不一，顏色各異，風一吹，飄飄蕩蕩，像掛了一身流蘇。
    路過的其他流民都忍不住多看幾眼，眼神裏透著三分好奇，七分鄙視。
    一個老婦人拉著小孫子走過，小聲嘀咕：
    “要飯的也講究起來了？還穿流蘇款？”
    這話被那四人中個子最高的聽見了。
    他猛地抬頭
    ——臉上黑一塊灰一塊，頭發打結，但眼睛很亮。
    “看什麽看？”他一瞪眼，“沒見過流蘇款啊？這是最新潮流！”
    那老婦人“切”了一聲，拉著孫子快步走了。
    高個子氣得直喘粗氣。
    他正是柳青。
    而他身邊那三位——一個矮胖，一個壯實，一個瘦高——分別是吳大、吳鬆，和嵩江。
    “我說……”
    柳青轉過頭，咬牙切齒地看著三人，
    “三天前你們跟我說，到永城，‘不到三炷香’？我他媽走了三天了！
    這他媽是永城的路嗎？
    那城門樓子上寫著‘許昌’倆大字，我瞎了是不是？！”
    吳大縮了縮脖子：
    “哎呀，柳大人，你不要那麽急嘛。路……路是沒錯的，就是可能……繞了點？”
    “繞了點？”
    柳青指著遠處的城牆，“從洛陽到許昌，你管這叫‘繞了點’？你咋不繞到建康去呢？！”
    吳鬆蹲在地上，捂著肚子：
    “柳大人，咱們都三天沒吃飯了，先找個地方吃飯為正經。
    吵架……等吃飽了再吵，行不？”
    嵩江也點頭：
    “就是就是。我這肚子，都快貼到脊梁骨了。”
    柳青看著這三位，真想仰天長歎。
    一個月前，他在洛陽大牢裏，用師傅江天柱給的千機匣開了鎖，帶著這三位“獄友”逃了出來。
    本來以為逃出來就各奔東西了。
    結果這三位死活要跟著他。
    “你們跟我一塊跑出來幹什麽？”
    柳青當時問，“你們不是有兄弟救你們嗎？”
    吳鬆振振有詞：“哎！柳大人，話不能這麽說。
    我們本來是那麽計劃的，但是你跑了，我們也會受牽連
    ——赫連鐵肯定以為是我們幫你逃的。隻能跟你一起跑了！”
    嵩江補充：“你得對我們負責。”
    吳大最直接：“你不是大梁國的大官嗎？我們就跟你混了！”
    柳青當時一捂臉：
    “我滴媽呀……我今年是不是犯太歲，碰見你們三貨。”
    吳大：“兄弟話不能這麽說，我給你講，怎麽說我們也是洛陽本地刀槍炮，你不騙我們我們也不會騙你。”
    柳青：“什麽意思？”
    吳鬆：“你要真是梁國大官，我們知道梁國皇帝想要洛陽，我們城中兄弟能做內應，能幫忙。”
    嵩江：“而且我們跟你們梁國的一些商人有聯係，可以將你們藏進商隊裏帶進洛陽城。”
    柳青一臉不信：“別廢話！你們有這能耐能跟我跑？”
    吳大：“此言差矣，良禽擇木而棲，我們正好也不想跟赫連鐵混了，都說梁國陛下乃大靖前梁王，溫文爾雅、胸懷天下、愛戴子民，我們早就想來了。”
    柳青蒙了：“你說的是梁國皇帝嗎？為什麽這麽陌生？”
    吳鬆鄙視的看著柳青：“我就說他是假的吧，還梁國大官，哪有大官自己跑出來幹這麽危險的任務的。”
    柳青欲哭無淚：“我他媽也想問啊？”
    但現在，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三天大部分走的是冤枉路。
    餓了挖野菜，渴了喝河水，困了睡荒廟。
    那身原本還算體麵的衣服，在鑽山林、爬土坡的過程中，徹底變成了“流蘇款”。
    “行了行了，”柳青擺擺手，“先進城。進城再說。”
    他看著遠處的許昌城門，心裏五味雜陳。
    一個月前離開時，許昌還不是都城。
    現在……城牆上插著“梁”字大旗，守衛森嚴，氣象一新。
    大哥幹得不錯。
    可自己呢？
    奉旨“勸降”，結果屁事沒幹成，在洛陽大牢裏蹲了一個月，最後還得越獄跑路。
    現在跟個要飯的一樣回來……
    柳青越想越喪氣，整個人都蔫了。
    四人跟著流民隊伍，慢慢挪到城門口。
    守門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尤其是柳青那身“流蘇款”，眼神裏滿是嫌棄。
    “去那邊，”
    士兵指了指城牆下的一處棚子，“流民登記處登記。登記完了領粥，等安排。”
    柳青一聽“登記”，瞬間火了。
    “現在許昌是不是梁國的？”他問。
    士兵一愣，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你瘋了不是？許昌是梁國都城，不是梁國的還是誰的？”
    柳青心裏一動。
    都城？
    大哥把都城搬到許昌了？
    看來郭言成他們幹得挺順利啊……豫州應該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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