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處置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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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細雪停歇,天色放晴。陽光透過薄雲灑落,照在覆雪的屋簷和庭院裏,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為沈府增添了幾分清新與暖意。
    正廳內,沈壑岩與夫人林氏早已端坐上位,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欣慰笑容。
    沈莞也坐在下首,她今日換了一身較為家常的杏子黃綾襖,依舊明豔照人,眼神清亮,顯然休息得不錯,心情亦因兄長的喜事而持續明媚。
    不一會兒,身著正紅色繡金纏枝蓮紋襦裙的新婦趙明妍,便在夫君沈錚的陪伴下,款步走入正廳。她重新梳了婦人發髻,戴了一套簡潔大氣的紅寶石頭麵,眉眼間的英氣被新婚的嬌羞柔和了幾分,更顯明麗動人。
    沈錚走在她身側,雖努力維持著平日的沉穩,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不時飄向新婚妻子的眼神,泄露了他內心的滿足與歡喜。
    “兒媳給父親、母親請安。”趙明妍落落大方地走上前,依足規矩,從丫鬟手中接過早已備好的茶盞,先是恭敬地奉給沈壑岩,“父親請用茶。”
    沈壑岩接過,喝了一口,說了幾句勉勵的吉祥話,遞上一個厚厚的紅封。
    接著,趙明研又奉茶給林氏:“母親請用茶。”
    林氏笑容滿麵地接過,細細打量了幾眼兒媳,越看越是滿意。
    她飲了茶,將紅封放入趙明妍手中,又褪下自己腕上一隻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親自為她戴上,拉著她的手溫言道:“好孩子,快起來。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錚兒若是有哪裏做得不好,你隻管來告訴我,母親為你做主。”
    趙明研感受到婆婆的善意,心中一暖,含笑應道:“謝母親,夫君他……很好。”
    輪到給沈莞見禮時,趙明妍並未因她是小姑而怠慢,依舊禮儀周全:“明妍見過妹妹。”
    沈莞連忙起身還了半禮,笑盈盈地道:“嫂嫂快別多禮。”她看著眼前這位爽朗明豔的新嫂嫂,心中亦是歡喜,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一對赤金嵌珍珠的並蒂蓮簪子送上,“願兄長與嫂嫂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趙明研早就聽聞這位由太後撫養的小姑美貌出眾,且深得聖心,昨日婚宴上人多未曾細看,今日近距離相見,隻見對方膚光勝雪,眉眼如畫,一顰一笑間既有少女的嬌憨,又不失世家貴女的端莊氣度,心中頓生好感。
    她爽快地接過禮物,笑道:“早就聽母親和夫君提起妹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通身的氣派,真真是讓人見之忘俗。”她語氣真誠,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沈莞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嫂嫂過獎了,嫂嫂才是英姿颯爽,明豔照人,與兄長正是天作之合。”
    兩個年歲相仿的女孩相視一笑,彼此間的距離瞬間拉近了許多。沈莞覺得這位嫂嫂性格爽利,不扭捏作態,很是投緣。
    趙明妍也覺得這位小姑貌美卻不倨傲,親切可人,心中更是喜歡。
    敬茶禮成,一家人又說了會兒閑話,氣氛融洽溫馨。沈莞見時辰不早,便起身向叔父叔母告辭,準備回宮。
    林氏拉著她的手,細細叮囑了一番在宮中要照顧好自己,常回來看看。沈壑岩也微微頷首,目光中帶著關切。
    沈錚和趙明妍親自將沈莞送到二門外。
    “妹妹放心,家中一切有我,你在宮中且寬心。”趙明妍握著沈莞的手,語氣爽利中帶著篤定,已然有了幾分長嫂如母的擔當。
    沈莞心中感動,點頭道:“有勞嫂嫂費心。阿願在宮中會謹言慎行,不讓叔父叔母和兄嫂擔憂。”
    辭別家人,坐上回宮的馬車,沈莞的心情依舊被濃濃的親情包裹著,暖洋洋的。兄長得配良緣,家中添了如此明理爽快的新婦,沈家日後定然會更加和順興旺。
    回到慈寧宮,太後見她回來,自是歡喜,忙問她家中婚事可還順利,新婦如何。
    沈莞眉眼彎彎,將這兩日家中的熱鬧、新嫂嫂趙明妍的爽朗明理、敬茶時的溫馨場麵,細細地說與太後聽,語氣中滿是抑製不住的開心。
    “姑母,您沒見到,新嫂嫂性子可好了,一點都不扭捏,和大哥站在一起,真是再般配不過了!叔母也極喜歡她呢!”她像隻歡快的小雀兒,嘰嘰喳喳地說著,將那份純粹的喜悅也感染給了太後。
    太後看著她發自內心的笑容,聽著沈家其樂融融的景象,心中也甚是寬慰。她拉著沈莞的手,笑道:“好好好,你兄長成了家,你叔父叔母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你這孩子,也跟著高興成這樣,可見是真心為你兄長、為沈家歡喜。”她最願意看到的,便是阿願能一直保有這份純真的快樂。
    “那是自然,”沈莞倚在太後身邊,嬌聲道,“看到家裏好,阿願比什麽都開心。”
    沈府,新人院落。
    趙明妍送走沈莞後,回到新房。忙碌了幾日,又起了個大早行禮拜見,她確實有些乏了,便打算卸了頭上的釵環,小睡片刻。
    她的貼身丫鬟翠兒一邊手腳麻利地幫她拆卸發飾,一邊嘴裏閑閑地說道:“小姐,哦不,少夫人,奴婢今日可算瞧真切了,那位就是一直養在太後跟前、被沈家如珠如寶捧著的小姐沈莞啊?生得確實是……跟畫裏走出來的狐狸精似的,怪不得能把太後和皇上都哄得團團轉,聽說前些日子陛下還單獨賞了她一斛東海明珠呢,真是好大的臉麵……”
    翠兒是趙明妍從娘家帶來的丫頭,性子有些跳脫,平日裏也算得用,隻是這張嘴有時候沒個把門的,尤其是在自己小姐麵前,更是不知忌諱。
    她話音未落,趙明妍原本帶著倦意的臉色驟然一沉,猛地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射向翠兒,厲聲喝道:“住口!誰給你的膽子,敢在背後妄議主子?!”
    她這驟然發作,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嚇得翠兒手一抖,一支玉簪差點掉落在地。翠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煞白,囁嚅道:“少……少夫人息怒,奴婢……奴婢隻是……”
    “隻是什麽?”趙明研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眉宇間帶著威儀,“沈姑娘是老爺和夫人嫡親的侄女,是太後娘娘心尖上的人,更是我的小姑!豈容你一個賤婢在此嚼舌根子,說什麽‘狐狸精’?這等汙言穢語,也是你能說的?!”
    她越說越氣,想起沈莞那清澈含笑的眼眸,對自己這個新嫂嫂毫無芥蒂的親近,再聽到這丫鬟如此不堪的議論,隻覺得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今日若不嚴懲,日後這院子裏還不知要傳出多少閑話,她趙明妍絕不容許有人如此中傷她認可的人,敗壞沈家門風!
    “來人!”趙明妍揚聲道。
    門外立刻進來兩個婆子。
    趙明研指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翠兒,冷聲道:“把這個不知尊卑、口舌生事的賤婢拉下去!告訴管家,即刻發賣出去,我們沈家留不得這等搬弄是非之人!”
    “少夫人!少夫人饒命啊!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翠兒這才真正害怕起來,哭喊著求饒。她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竟引來如此重罰。
    趙明妍卻絲毫不為所動,揮了揮手。婆子們會意,立刻堵了翠兒的嘴,利索地將人拖了出去。
    房間內恢複了安靜,隻剩下趙明研因怒氣而略微急促的呼吸聲。她平複了一下心緒,揉了揉眉心。處置了一個丫鬟事小,但這事反映出的問題卻不容忽視。
    看來,莞妹妹在宮中看似風光,背地裏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張嘴巴在非議。
    自己既然嫁入了沈家,成了她的嫂嫂,於公於私,都要維護好她,絕不能讓家裏的下人也生出這等歪心邪念。
    沒多久,林氏那邊便聽說了新人院子裏發作丫鬟的事。她並未立刻過去,隻是端著茶盞,靜靜地聽著心腹嬤嬤的回稟。
    當聽到趙明妍因為丫鬟議論沈莞是“狐狸精”而勃然大怒,甚至直接將人發賣時,林氏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唇角緩緩勾起了一抹真切而欣慰的笑容。
    “是個明白人,也是個有魄力的。”她輕聲對身邊的嬤嬤說道,“阿願那孩子不容易,在宮裏看著風光,實則步步艱難。如今家裏能有這樣一個維護她、心裏明白的嫂嫂,是她的福氣,也是我們沈家的福氣。”
    她原本還擔心新婦年輕,壓不住場麵,或者心思不夠通透,如今看來,倒是她多慮了。
    趙明妍此舉,不僅迅速樹立了在院子裏的威信,更表明了她對沈莞、對沈家維護的態度。
    家和萬事興。內有如此明理果斷的長媳,外有……林氏心中輕輕一歎,未來的路或許依舊不平,但至少家中安寧,能讓人稍感寬慰。
    她放下茶盞,吩咐道:“去庫房裏挑幾匹顏色鮮亮、料子好的錦緞,還有那套紅珊瑚的頭麵,給大少奶奶送過去,就說是給她添妝,讓她安心歇著,家裏的事不急,慢慢熟悉。”
    這是她對兒媳此舉的肯定與讚賞。
    皇宮,乾清宮西暖閣。
    窗外暮色漸合,最後一點天光透過精致的窗欞,在光潔的金磚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殿內已提前點起了燭火,跳躍的光芒將蕭徹玄色的身影拉得悠長,映在身後的屏風上,更顯孤寂深沉。
    他正立於紫檀木大畫案前,手持一支狼毫小楷,垂眸在鋪開的宣紙上細細描畫。趙德勝垂手侍立在一旁,剛剛將暗衛匯報的、關於沈姑娘回府參加婚宴的詳情,包括她如何開心,如何與新嫂相處融洽等瑣碎細節,一一低聲稟報完畢。
    殿內一片寂靜,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沙沙聲。
    蕭徹聽得專注,筆下卻未停。他描繪的是一枝寒梅,墨色濃淡相宜,枝幹嶙峋孤傲,已初具風骨。
    當聽到趙德勝說到沈莞因兄長婚事“眉眼彎彎”、“笑容格外明媚”時,他執筆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一滴濃墨險些滴落,被他手腕輕轉,順勢化為了梅枝上一處不起眼的疤痕。
    他依舊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仿佛那些關於她如何開心的描述,隻是掠過耳畔的尋常風聲,未曾在他心湖留下半分漣漪。
    趙德勝稟報完畢,見陛下久無回應,隻默默作畫,便也識趣地不再多言,將身子躬得更低了些,融入燭火照不到的陰影裏。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是小太監壓低嗓音的稟報:“陛下,鎮北侯世子周宴求見。”
    蕭徹終於停下了筆。他將那支小楷輕輕擱在青玉筆山上,目光在自己描繪的寒梅上停留了一瞬,那梅花尚未點染顏色,隻有墨線勾勒,清冷孤寂,與他此刻眸中深藏的、無人得見的暗湧截然不同。
    “宣。”他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周宴大步走了進來。他已恢複原職,穿著武官的常服,身姿依舊挺拔,眉宇間的灑脫不羈似乎被一段時日的婚姻生活磨平了些許棱角,添了幾分沉穩。
    他恭敬地行禮:“臣周宴,參見陛下。”
    蕭徹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掃過趙德勝以及殿內侍立的幾名宮人。
    無需多言,趙德勝立刻領會,躬身帶著所有宮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將暖閣的門輕輕掩上。偌大的殿內,隻剩下皇帝與周宴二人。
    燭火劈啪,映照著兩人沉默的身影。
    無人知道皇帝對周宴說了什麽。隻知道暖閣的門關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方才重新開啟。
    周宴從裏麵走了出來,麵色如常,甚至看不出任何異樣,隻是那雙總是帶著幾分不羈笑意的眼睛裏,此刻沉澱了些許更為深沉的東西。
    他對著守在外麵的趙德勝微微頷首,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乾清宮,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籠罩的宮道盡頭。
    趙德勝小心翼翼地回到暖閣內,見陛下已然坐回了窗邊的榻上,手中端著一杯茶,目光望著窗外徹底暗下來的天色,神色莫辨。
    那幅未完成的墨梅圖依舊攤在畫案上,墨跡已幹。
    “陛下,周世子已經走了。”趙德勝低聲回稟。
    蕭徹“嗯”了一聲,指尖在溫熱的茶杯壁上緩緩摩挲著,良久,才幾不可聞地低語了一句,似歎息,又似某種決斷前的確認:
    “她開心……便好。”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趙德勝心頭一跳,不敢接話,隻能將頭埋得更低。
    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沉寂。窗外,北風漸起,呼嘯著掠過宮殿的飛簷,預示著這個冬天,或許並不會一直這般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