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柳岸歸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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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被超度後,湖麵的霧氣便散了大半,第二日清晨更是晴空萬裏,粼粼波光映著岸邊的垂柳,再不見半分往日的詭異。
烏篷船剛挨著碼頭的青石板,繩工便麻利地拋了纜繩,木錨 “咚” 地紮進水裏,濺起的水花混著江南特有的濕風撲麵而來,帶著點湖水的清冽和岸邊茶館飄來的茶香。船板剛搭穩,碼頭上早已候著的家仆便快步圍了上來 —— 約莫十來個,都穿著青布短衫,腰間係著深色布帶,為首的王管事還特意理了理領口,快步上前躬身:“大少爺!二小姐!蘇公子!一路辛苦,老爺夫人早讓小的們在這兒候著了!”
他話音未落,身後兩個家仆已上前扶時鏡顏下船,另外幾個則忙著搬三人的行囊,動作利落又恭敬。時鏡顏踩著家仆遞來的木凳落地,目光下意識掃過人群,沒看見爹娘的身影,心裏那點剛放鬆的勁兒又提了起來 —— 雖知家裏早接了信,可沒親眼瞧見爹娘安好,總免不了懸著心。她指尖無意識攥緊了隨身的布包,包裏還放著給娘挑的雲錦,嘴上卻沒說什麽,隻對著王管事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不遠處的柳樹下,三頂棗紅色的轎子正穩穩停著,轎身鑲著細銀邊,轎簾是湖藍的雲紋錦緞,邊角垂著小巧的銀鈴,風一吹便 “叮鈴” 輕響。時鏡知走在後麵,看著這陣仗,指尖不自覺摩挲著常年帶在身上的木珠串,目光掃過轎內鋪著的厚錦墊,眉梢微蹙 —— 他在外修行多年,住的是山中小屋,穿的是粗布麻衣,如今見這轎子的精致排場,倒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像是想避開這過分的講究。
“哥,走吧。” 時鏡顏回頭看他,察覺他的不自在,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口。
時鏡知這才緩過神,點了點頭,又轉向蘇翎芊,語氣帶著幾分歉意:“蘇兄,委屈你了,家裏一向講究這些,倒讓你見笑。”
蘇翎芊笑著搖頭,目光掠過那轎子,語氣溫和:“無妨,入鄉隨俗便是。” 說著便先走向中間那頂轎子,抬手撩開轎簾時,還特意回頭示意兩人先上,舉止穩妥又周到。
時鏡顏見狀,拉著時鏡知往右邊的轎子走,鑽進轎內時,觸到身下柔軟的錦墊,倒也習慣 —— 從前在家時,她出門常坐這樣的轎子。隻是此刻她沒心思感受這份舒適,反而撩開轎簾一角,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賣花姑娘提著竹籃走過,茶館裏傳來說書人的聲音,可她的目光總忍不住往時家的方向瞟,心裏反複琢磨著:爹娘會不會出事?家裏的妖物會不會傷了他們?
時鏡知坐在左邊的轎裏,靠在轎壁上,聽著轎外青石板路傳來的 “咯吱” 聲,指尖仍在摩挲木珠。他望著轎頂繡著的纏枝蓮紋樣,想起山廟裏粗陶碗裏的米粥,隻覺得這轎內的暖香和精致,竟有些不真切 —— 修行多年的清苦,早已讓他忘了這般 “奢靡” 的日子,也讓他更惦記家裏的事:爹娘安好與否?那妖物究竟是什麽來頭?
三頂轎子一前一後,沿著青石板路緩緩前行,銀鈴輕響混著轎夫的腳步聲,在江南的晨光裏漫開。時鏡顏攥著轎簾的手指沒鬆,心裏的擔憂像湖麵上的波紋,一圈圈散不開;時鏡知則閉著眼,在轎內的暖香裏,默默梳理著近日的頭緒。隻有蘇翎芊坐在中間的轎裏,神色平靜,偶爾撩簾看一眼街景,眼底藏著幾分對時家之事的思索 —— 這趟時家之行,怕是不會太簡單。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轎子忽然停了下來。蘇翎芊剛掀簾走出,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 —— 時家的大門竟是用整塊朱漆木料打造的,高達兩丈,門楣上掛著塊燙金匾額,寫著 “時府” 二字,匾額兩側還掛著兩盞大紅燈籠,門口蹲著兩隻半人高的石獅子,氣派非凡。
大門前的青石板被日頭曬得微微發燙,風裏裹著江南特有的桂花香,時老爺立在朱漆門旁,藏青錦袍的領口繡著暗紋,雖鬢角沾了些霜白,脊背卻挺得筆直,一雙眼睛亮得很,早早就朝著碼頭方向望。等瞧見時鏡知、時鏡顏和蘇翎芊的身影,他原本繃著的嘴角立刻鬆了,腳下快步往前迎,鞋跟敲在石板上,發出 “噔噔” 的輕響,滿是急切。
先撲到時鏡知麵前時,時老爺幾乎是立刻攥住了兒子的手 —— 指尖觸到的是比離家時粗糲許多的掌心,指節上還留著淡淡的薄繭,想來是在外修行沒少受累。他喉結動了動,眼眶就紅了些,聲音裏帶著壓不住的心疼:“鏡知,可算把你盼回來了!這幾年在外頭,吃沒吃飽?穿沒穿暖?瞧著比上次寄信時瘦了一圈。”
時鏡知反手握住父親的手,溫聲安撫:“爹,我沒事,修行本就磨人,不算苦。倒是您,看著又添了些白發,得少操心鋪子的事。”
時老爺點點頭,目光轉眼落到時鏡顏身上,眼神瞬間軟下來,卻故意板起臉,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語氣裏滿是寵溺的嗔怪:“你這丫頭,越發沒規矩!居然偷偷跟著你哥出去,連個準信都不給家裏留,就隻知道隔三差五回兩封信,字寫得潦草不說,問你在哪兒、安不安全,也隻敢含糊兩句。若不是你哥偶爾會跟家裏報平安,你阿娘夜裏都要坐起來念你,生怕你在外頭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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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鏡顏一聽這話,鼻尖先酸了酸,眼眶瞬間就熱了,晶瑩的淚水在眼尾打轉,卻強忍著沒掉下來。她往前湊了兩步,目光黏在時老爺身上,仔仔細細地打量 —— 先瞧他鬢角的白發,雖比上次寄來的畫像裏多了幾根,卻沒亂得顯狼狽;再看他的臉色,雖帶著幾分奔波的疲憊,卻依舊透著紅潤,不像被煩心事熬得垮了精神;連說話時的聲音,雖有幾分刻意的溫和,卻也底氣十足,沒半點虛弱的模樣。
她還悄悄盯著父親的手看了看 —— 那雙手常年握算盤、管鋪子,指節有些粗,卻穩穩地垂在身側,沒抖也沒顫,顯然身子還算硬朗。
路上她一路都在琢磨,爹信裏提的 “妖物” 定讓他寢食難安,說不定早熬得眼窩深陷、精神萎靡。可此刻見父親好好站在眼前,連皺眉的模樣都還是記憶裏熟悉的樣子,心裏那點揪著的擔心,像被溫水泡開似的,一點點散了大半。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攥住時老爺的袖口,聲音帶著點剛哭過的微啞,卻滿是鬆快:“爹,您看著挺好的…… 我路上還總怕您為了家裏的事,把身子熬壞了呢。” 說著,眼尾的淚終於沒忍住,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她卻笑著抬手擦掉,眼底隻剩見親人安好的歡喜。
時老爺隻是摸了摸她的頭,指尖帶著常年握算盤磨出的薄繭,輕輕蹭過她的發頂,動作慢而輕,像怕碰碎了什麽珍寶似的。“傻丫頭,” 他的聲音放得更柔,帶著點無奈的笑意,眼底卻藏不住疼,“爹能有什麽事?”
這話剛落,時鏡顏心裏的石頭還沒完全落地,又猛地想起什麽,抓著時老爺袖口的手緊了緊,語氣瞬間急了:“那怎麽不見阿娘?阿娘她還好吧?路上我總想著,萬一……” 後麵的話沒敢說出口,眼眶又悄悄熱了 —— 離家這半個月,她最惦記的就是阿娘,尤其聽說家裏有妖物,總怕阿娘受了驚嚇。
時老爺見她急得鼻尖都泛紅,連忙點點頭安撫,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阿娘好著呢,一點事沒有。她知道你們今天回來,天不亮就去廚房盯著了,說要給你做最愛吃的桂花糯米藕、糖醋排骨,連你小時候愛啃的醬鴨翅都備上了,這會兒估計還在跟丫鬟交代火候呢。”
聽到 “桂花糯米藕” 幾個字,時鏡顏懸著的心才算徹底放下,緊繃的肩膀也垮了下來。她順勢拉著時老爺的胳膊晃了晃,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胳膊,又變回了往日撒嬌的模樣:“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爹,你都不知道,路上我一想到家裏有妖物,就總怕你和阿娘出事,夜裏都睡不好,還好你們都好好的。”
時老爺被她晃得沒了脾氣,無奈又好笑地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妖物的事有爹在,還有你哥回來幫忙,放心吧。一會你就看到你阿娘了,讓她看看她心心念念的丫頭回來了。”
時老爺說著,目光轉向蘇翎芊,原本溫和的眼神裏又添了幾分鄭重的尊敬與感激 —— 早在他們動身到江南前,時鏡知就已把路上遇水鬼、陷幻境,全靠蘇翎芊出手驅邪護佑的事,寫信細細說了。他心裏清楚,眼前這位年輕公子,不僅是兒子的摯友,更是時家的恩人,如今還特意為家裏的妖物之事而來,這份情分實在難得。
他下意識撩了撩錦袍下擺,作勢就要躬身行禮:“蘇公子,先前鏡知在信裏細說過路上的凶險,多虧您一路護著阿顏和他,還救了阿顏性命,如今又為我時家的事費心,這份恩情,我時家記在心裏,今日先謝過您了!”
蘇翎芊見狀,連忙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托住他的胳膊,不讓他真的躬身:“時老爺不必如此客氣。我與鏡知是摯友,路上互幫互助本就是應當的,何況護著阿顏也是舉手之勞,實在當不起‘恩情’二字,更受不起您這般大禮。” 她語氣溫和卻堅定,眼神裏沒有半分倨傲,隻透著坦蕩的真誠,“再說,我對那擾亂時家的妖物也有些好奇,此番前來,也算順道探尋,談不上‘費心’。”
時老爺被她托著胳膊,見她態度堅決,隻好作罷,卻仍忍不住歎道:“公子這般心性,實在難得。不管怎麽說,您都是我時家的貴客,今日定要好好招待。” 說著,他側身做了個 “請” 的手勢,“外頭風大,咱們先進府裏說話,您一路辛苦,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蘇翎芊微微頷首,說了聲 “叨擾”,便跟著他往正廳方向走。時鏡顏挽著父親的另一隻胳膊,悄悄抬頭看了蘇翎芊一眼,見她走在身側,青布長衫的衣角被風輕輕掃過石階,心裏又悄悄泛起一絲暖意 —— 有蘇公子在,好像連家裏的煩心事,都沒那麽可怕了。廊下掛著的紅燈籠被風晃得輕輕搖曳,暖光落在幾人身上,倒讓這初遇的鄭重裏,多了幾分自在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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