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的風，總是帶著幾分清冽，拂過洗梧宮的瓊樓玉宇，也吹動了白鳳九悄悄藏在袖中的狐狸尾巴尖兒。她化作一隻小巧玲瓏的銀狐，借著探望姑姑白淺的名義，實則是帝君默許，讓她在這九重天隨意走動，順便……也看看那位近來頗受夜華君冷落，獨自居於一覽芳華的凡人女子。
    帝君說，那女子眉眼間，竟有幾分像他失落的一位故人。白鳳九心裏好奇，又隱隱有些不安，便趁帝君處理公務的間隙，溜達到了這清冷的一覽芳華。
    院落裏靜悄悄的，隻有幾株瑤草琪花在風中搖曳。白鳳九輕巧地躍上窗台，便看見屋內軟榻上，斜倚著一位素衣女子。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一雙本該是盈盈秋水的眸子，此刻卻覆著一層薄薄的白綾，透著說不出的淒涼。
    真的……好像姑姑。尤其是那眉宇間淡淡的疏離與哀愁，幾乎如出一轍。白鳳九的心猛地一揪，化作的小狐狸不由自主地“嚶嚀”了一聲，從窗台上跳了下去，落在了素素的膝邊。
    素素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小生靈嚇了一跳，隨即感受到膝頭毛茸茸的溫暖，她微微一怔，伸出有些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銀狐。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久未與人親近的生澀與溫柔。
    “小東西，你是誰家的？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素素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沙啞，卻意外地柔和。她將臉頰輕輕貼在小狐狸柔軟的皮毛上，仿佛找到了一絲慰藉。
    白鳳九窩在她懷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冰涼和微微的顫抖。她不敢亂動，隻用濕漉漉的黑眼睛看著素素。
    素素抱著她，像是對著一個可以傾訴的知己，低聲呢喃起來。她的聲音很輕，斷斷續續，夾雜著壓抑的哽咽。
    “你知道嗎？我本來有眼睛的……很漂亮的眼睛……”她的手指輕輕撫上覆著白綾的眼窩，“可是，她說是我害了她，她要我的眼睛……夜華，他也同意了……”
    “我從凡間來，我以為他是我的天，是我的依靠……可到頭來，他為了所謂的天規，為了他的身份，為了另一個女人……他挖掉了我的眼睛……”
    “這裏好冷啊……九重天上，沒有人心疼我……連我的孩子，我都快要保不住了……”
    素素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刀，狠狠紮進白鳳九的心裏。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那個溫潤如玉的天族太子夜華，竟然會對自己的妻子做出如此殘忍之事！而這個女子，這個和姑姑如此相似的女子，竟然承受了這般錐心刺骨的痛苦！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心疼瞬間席卷了白鳳九。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猛地從素素懷裏掙脫出來，發出一聲尖銳的狐鳴，化作一道銀光，“噌”地一下跳出了一覽芳華的院牆。
    她心中激蕩，怒火中燒，隻想立刻去找帝君，去找夜華，問個清楚！她跑得飛快，心緒不寧，未曾留意前方來人，隻聽“砰”的一聲，竟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什麽東西？”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
    白鳳九被撞得一個趔趄，還未站穩，後頸便被一隻手狠狠抓住，提了起來。她被迫仰著頭，看到了一張驕橫跋扈的臉——正是素錦！而抓住她的，是素錦身邊的侍女辛奴。
    “大膽妖孽，竟敢衝撞娘娘！”辛奴惡狠狠地掐著白鳳九的脖子，力道之大，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白鳳九又氣又急，被掐得眼前發黑，卻隻能發出嗚嗚的掙紮聲。她認得素錦，就是方才素素口中那個奪走她眼睛的女人！
    “辛奴，放手。”素錦淡淡地開口，目光落在白鳳九身上，帶著一絲審視和輕蔑，“不過是隻不懂規矩的野狐狸罷了。”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刺骨的聲音如同九天寒雷般炸響在眾人耳邊：
    “放手！”
    這聲音不大，卻蘊含著無上的威壓，讓素錦和辛奴皆是一僵。
    隻見不遠處，東華帝君一襲紫衫，墨發飛揚，正緩步走來。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那雙平日裏總是慵懶淡漠的眸子，此刻卻像是結了萬年寒冰，銳利的目光直直鎖定在辛奴抓著白鳳九的手上，其中翻湧的怒火幾乎要將人焚燒殆盡。
    辛奴嚇得魂飛魄散，手一鬆，白鳳九“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連忙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帝君饒命！帝君饒命！奴婢……奴婢不知這是帝君的仙寵……”
    白鳳九一落地，立刻委屈地跑到東華帝君腳邊，用小腦袋蹭著他的袍角，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她的脖子上，赫然留下了幾道清晰的紅痕。
    東華帝君彎腰，小心翼翼地將白鳳九抱進懷裏，指尖拂過她脖頸上的紅痕，眸中的寒意更甚。他抬眼看向素錦，那眼神冷得讓素錦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誰給你們的膽子，動本君的人？”東華帝君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
    素錦臉色煞白，連忙盈盈拜倒：“帝君息怒，是素錦管教下屬無方，驚擾了帝君的仙寵，還請帝君降罪。”她心中驚駭萬分，沒想到這隻不起眼的狐狸竟然是東華帝君的寵物。東華帝君在九重天的地位尊崇無上，連天君都要敬他三分，她素錦就算再得寵，也萬萬不敢得罪這位上古神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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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擾？”東華帝君冷笑一聲，低頭溫柔地安撫著懷裏氣得直發抖的小狐狸，聲音卻依舊冰冷，“她若有半點損傷，你和你這婢女，今日便都不必活了。”
    辛奴嚇得幾乎暈厥過去，連連磕頭：“帝君饒命！娘娘救命啊！”
    素錦心中一凜，知道東華帝君絕非危言聳聽。她咬了咬牙，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唯有主動請罪，或許還能保住一命。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叩首，語氣帶著幾分決絕：“帝君，此事皆因素錦而起，與辛奴無關。素錦願自請罰跪這裏，思過三時辰，以贖今日之罪，還請帝君開恩。”
    東華帝君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緒。他抱著白鳳九，指尖輕輕梳理著她的毛發，聲音淡漠：“準。”
    言罷，他不再看素錦和瑟瑟發抖的辛奴一眼，抱著懷中受了委屈的小狐狸，轉身便走。那背影依舊挺拔孤傲，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護短之意。
    直到東華帝君的身影消失不見，素錦才癱軟在地，背後已被冷汗浸濕。辛奴連忙上前攙扶：“娘娘！”
    素錦擺了擺手，臉色蒼白，眼中卻閃過一絲陰鷙。那隻狐狸……絕非普通仙寵。東華帝君如此緊張，日後，怕是又多了一個需要留意的變數。隻是今日，能逃過東華帝君的雷霆之怒，已是萬幸。
    而被東華帝君抱在懷裏的白鳳九，感受著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委屈和後怕。她將小腦袋埋進帝君溫暖的胸膛，悶悶地想：這個素素，她的遭遇，一定要告訴姑姑！還有夜華和素錦，這筆賬，不能就這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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