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傾瀉在天宮白玉鋪就的長階上，映得一切都朦朧而靜謐。夜華抱著白淺，身姿輕盈得如同一片羽毛，避開了巡邏的仙娥神將，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覽芳華”的院門前。
    院內，一盞宮燈幽幽亮著，奈奈正背著已經有些睡意的阿離，在廊下輕輕踱步，低聲哼唱著安神的小調。
    夜華抱著白淺，腳步極輕地踏入院門。奈奈聞聲回頭，待看清夜華懷中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住。她背上的阿離也被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娘……娘娘？”奈奈的聲音顫抖著，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動，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她猛地放下背上的阿離，“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娘娘！您終於回來了！奈奈……奈奈可想您了！”
    白淺被夜華抱著，低頭看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奈奈，秀眉微蹙。她如今是青丘女君白淺的身份，並非旁人眼中的“娘娘”。她輕輕掙了掙，夜華會意，將她穩穩放下。
    白淺定了定神，聲音清冷平和，帶著一絲疏離：“這位仙娥，你可是認錯人了。”她微微頷首，語氣不卑不亢，“老身是青丘女君白淺，並非你家娘娘。”
    奈奈聞言，哭聲一滯，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看白淺，又看看一旁的夜華，眼中滿是困惑與失落。
    夜華適時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奈奈，白淺上神受了些傷，需要在此靜養。這段時間，便由你好生照料。”
    他刻意略過了身份的解釋，隻給了奈奈一個明確的指令。
    奈奈雖滿心疑惑，但對夜華的命令向來遵從，立刻收斂起情緒，恭聲道：“是，太子殿下。”她起身時，目光依舊忍不住在白淺臉上流連，那眉眼，那神態，分明就是……
    就在這時，被奈奈放在地上的阿離，卻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了白淺麵前，仰著粉雕玉琢的小臉，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孺慕之情，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娘親！你可算來了！阿離好想你！”
    他伸出小胳膊，就想撲進白淺懷裏。
    “哐當——”一聲脆響。
    奈奈手中原本端著的一盤安神糕點，聽聞這一聲“娘親”，驚得手一抖，盤子摔落在地，點心散落一地。她臉色煞白，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小殿下竟然喊白淺上神“娘親”？！
    阿離被盤子落地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向奈奈，歪著小腦袋問：“奈奈，你怎麽了？”
    奈奈慌忙擺手，強作鎮定，聲音卻依舊有些發顫：“沒……沒事，沒事，奈奈手滑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趕緊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白淺低頭看著眼前這個軟糯糯喊自己“娘親”的小團子，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她想起夜華之前所言，這孩子是他與“素素”所生。如今“素素”跳下誅仙台香消玉殞，自己卻頂著這張相似的臉，平白得了這麽個兒子。她看了一眼手忙腳亂、明顯心緒不寧的奈奈，心中暗忖：想必這位仙娥是為她家那位逝去的娘娘惋惜吧，覺得我占了她主子的身份和孩子。倒也是個忠肝義膽的小仙娥。
    夜華將白淺的神色盡收眼底，上前一步，柔聲道：“好了，一路辛苦了，我先帶你進去看看住處。”
    白淺點點頭，隨著夜華向殿內走去。剛一踏入殿門，一股若有似無的、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撲麵而來，讓她心頭猛地一窒，一絲難以言喻的不適感悄然蔓延開來。她下意識地蹙了蹙眉，腳步微頓。
    夜華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切地問：“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無事。”白淺定了定神，壓下那股莫名的悸動，或許是這宮殿的氣息與她八字不合吧。“許是有些累了。”
    夜華不再多問，隻柔聲道：“裏麵都已收拾妥當。我尚有一些公務需先去處理，晚些時候，再帶你和阿離去靈寶天尊的溫泉處泡泡，也好解解乏。”
    “嗯。”白淺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殿內熟悉的陳設上，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卻久久未能散去。
    夜華離開後，一覽芳華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阿離可不管那麽多，他剛才被娘親在他看來就是）溫柔地看了一眼，膽子更大了。他邁著小短腿，亦步亦趨地跟在白淺身後，像個小尾巴。
    “娘親，”他仰著小臉，努力想看清白淺的表情，“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白淺停下腳步，低頭看著他那雙酷似夜華，卻又盛滿了孩童純真與期盼的眼睛，心中一軟，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那觸感柔軟細膩。“阿離乖，我暫時會在這裏住下。”她沒有直接回答“走不走”，隻是給了他一個相對確定的答案。
    “太好了！”阿離立刻歡呼起來，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阿離可以天天跟娘親在一起了！娘親，你上次給我講的九尾狐的故事還沒講完呢，今天可以繼續講嗎？”
    白淺一怔，她何時給這小團子講過故事？哦，想必是那位“素素”娘娘吧。她有些無奈，卻不忍拂了孩子的意，隻得含糊道：“好啊，等你奈奈姑姑收拾好，我們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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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娘親最好了！”阿離開心地抱住白淺的腿，小腦袋在她裙擺上蹭了蹭，像隻撒嬌的小貓。
    接著，阿離開始喋喋不休地向白淺展示他的“寶貝”：“娘親，你看，這是父君給我買的琉璃盞，會發光哦！”“娘親，你看我的小弓箭，我已經能射中靶心了！”“娘親，我院子裏的那棵桃花開了，粉粉的，可好看了，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他一會兒獻寶，一會兒撒嬌，一會兒又奶聲奶氣地問東問西，努力地想和白淺親近，將他積攢了許久的思念一股腦兒地傾訴出來。白淺雖然對很多事情都沒有記憶，但麵對這樣一個全心依賴自己的小生命，她冰冷的心湖似乎也泛起了圈圈漣漪，耐心地一一回應著，偶爾露出一絲淺笑，便足以讓阿離開心半天。
    而一旁的奈奈，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內心經曆了翻天覆地的掙紮。
    太子殿下讓她照料白淺上神，小殿下又一口一個“娘親”地叫著……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她不敢深思的可能性。眼前這位白淺上神，容貌與故去的素素娘娘一模一樣，小殿下對她又有著與生俱來的親近……難道……？
    但白淺上神自己說了，她是青丘女君，並非娘娘。太子殿下也隻說是“靜養”。奈奈是個聰慧而謹慎的仙娥，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太子殿下既然沒有明說，她便不能妄自揣測。
    震驚過後，奈奈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無論這位上神是誰，她是太子殿下親自吩咐要照料的人，是小殿下認定的“娘親”，這就足夠了。而且，看著小殿下終於能再次依偎在“娘親”身邊，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奈奈心中某個角落也感到了一絲慰藉。或許，這對小殿下來說，是件好事。
    她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重新端來茶水點心，恭敬地奉上：“上神，您先用些點心墊墊。” 她的語氣比之前更加恭敬，也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觀察。
    她開始仔細地打量白淺。這位青丘女君，氣度雍容，眉宇間帶著一絲淡淡的疏離與清冷，與當年那個溫柔怯懦、甚至有些卑微的素素娘娘，氣質上截然不同。可那五官，那輪廓，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奈奈心中雖疑竇叢生，但行動上卻絲毫不敢怠慢。她細心地為白淺布好軟墊，詢問她的飲食偏好，留意她的一舉一動，生怕有哪裏照顧不周。
    當看到白淺雖然對阿離的親近有些生疏，卻並無不耐，甚至會溫柔地回應時，奈奈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她想，不管這位上神是不是娘娘，隻要她能對小殿下好，隻要太子殿下安心，她便好好伺候著。
    隻是，偶爾在白淺不注意時，奈奈的目光會落在她臉上，帶著探究、困惑，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對故人的懷念與恍惚。她會默默地做著以前為素素娘娘做過的那些事，比如打理院中的花草，比如準備阿離喜歡的吃食，仿佛在透過白淺，延續著某種習慣。
    她與白淺的相處，便在這種恭敬、謹慎，又帶著一絲微妙的熟悉感中展開了。白淺能感受到奈奈的小心翼翼和盡職，雖不明所以，但也樂得有人細心照料，便也坦然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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