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石猛的加入，行程似乎快了不少。這漢子對隕星山脈外圍的地形頗為熟悉，總能找到相對好走又隱蔽的小徑。他性格豪爽，雖傷勢未愈，卻始終搶著在前開路，將那柄寬厚的巨劍當成了開山刀，遇到荊棘藤蔓便是一劍劈開，效率驚人。
    林玄則利用這段時間，一邊趕路，一邊默默運功療傷。地脈血靈芝不愧為療傷聖藥，藥力化開後，如同溫暖的岩漿流淌在經脈中，不僅加速了右臂血肉的愈合，更對滋養氣海、恢複星力大有裨益。他吊著的手臂，已能做些輕微的活動。
    沐雪依舊沉默，但偶爾會在休息時，指點林玄和石猛一些調息運氣、化解藥力的技巧。她的指點往往一針見血，讓石猛這個野路子出身的體修受益匪淺，對沐雪更是敬若神明。
    三日後，他們終於走出了隕星山脈的核心區域，周遭的景色逐漸變得開闊，出現了人煙活動的痕跡——被踩出的小道、偶爾可見的廢棄陷阱、遠處山坳裏升起的嫋嫋炊煙。
    “前麵再走半天，就能到‘野集’了。”石猛指著前方一條明顯寬敞起來的土路說道，“那是進出山脈的獵戶、采藥人聚集交易的地方，魚龍混雜，但消息靈通。我們可以去那裏打聽一下天樞城最近的動靜，順便弄點像樣的衣服和補給。”
    林玄點了點頭。他們三人現在的模樣確實有些紮眼——自己吊著傷臂，沐雪白衣雖潔淨卻與這荒野格格不入，石猛更是渾身血汙，扛著巨劍如同煞神。確實需要稍作休整，融入人群。
    野集比想象中要熱鬧。它並非固定的城鎮，而是在一片相對平坦的河灘地上自然形成的臨時集市。簡陋的草棚、支起的帳篷、直接鋪在地上的獸皮藥材，構成了集市的主體。空氣中混雜著草藥味、牲畜糞便味、烤肉香味以及汗味，人聲鼎沸，討價還價聲、吆喝聲、孩童的哭鬧聲不絕於耳。
    三人的出現引起了一些側目，尤其是氣質出眾的沐雪和凶悍的石猛。但在這裏討生活的人大多見多識廣，隻看了一眼便各忙各的，頂多私下議論幾句。
    石猛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個相熟的皮貨商，用幾枚低階靈石換了些幹淨的粗布衣物，又買了些幹糧和清水。三人找了個僻靜角落換上衣服，雖仍是普通，但總算不那麽顯眼了。
    “你們在此稍等，我去打聽打聽消息。”石猛說著，便鑽入了熙攘的人群中。他這類常在山野廝混的散修，自有其打聽消息的門路。
    林玄和沐雪在一處賣茶水的草棚下坐下。林玄一邊慢慢喝著粗茶，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人。有滿載而歸、喜笑顏開的獵戶；有一臉疲憊、眼神警惕的采藥人；也有眼神遊移、四處搭訕、明顯不懷好意的地痞混混。這是一個充滿生機，也充滿危險的小世界。
    他的目光，最終被集市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那裏，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少年，正蹲在地上，麵前鋪著一塊破布，上麵零零散擺著幾塊看似普通的礦石和一些幹枯的草藥。少年低著頭，雙手抱膝，身體微微發抖，似乎很冷，又像是在害怕。但與他的落魄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那雙從亂發間隙中露出的眼睛，卻異常清澈明亮，像山澗裏的泉水，此刻正不安地掃視著過往行人，尤其是在看到那些地痞模樣的人時，會流露出明顯的恐懼。
    林玄的心微微一動。這少年讓他想起了十年前剛剛失去一切、在廢墟中掙紮求生的自己。那種無助與警惕交織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就在這時，幾個流裏流氣的漢子晃到了少年的攤子前。為首的一個疤臉漢子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礦石，怪笑道：“小崽子，今天收獲不行啊？就這麽點破爛，夠交保護費嗎？”
    少年嚇得渾身一顫，把頭埋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蚋：“幾……幾位大爺，今天……今天還沒開張……”
    “沒開張？”疤臉漢子一把抓起攤位上品相最好的一塊淡藍色礦石，“那這塊‘藍紋鐵’就抵今天的份子錢了！”說罷就要拿走。
    “不行！”少年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焦急，“那是我阿爹留下的……是給我娘買藥的！”他鼓起勇氣想去搶奪，卻被疤臉漢子輕易推開，摔倒在地。
    周圍的人群對此似乎司空見慣，大多冷漠地移開目光，偶有歎息者，卻也無人敢出頭。
    林玄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沐雪，沐雪依舊品著粗茶，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但林玄知道，她隻是在看自己的選擇。
    幾乎沒有猶豫，林玄站起身，走了過去。他的傷臂還吊著，步伐卻很穩。
    “放開那塊礦石。”林玄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疤臉漢子一愣，扭頭看到是個麵色蒼白、還吊著胳膊的半大少年，頓時嗤笑起來：“喲嗬？哪兒來的雛兒，想學人家英雄救美？不對，是救小叫花子？滾一邊去，別礙著大爺辦事！”他身後的幾個混混也哄笑起來，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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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猛不在，沐雪顯然不會輕易對這種小角色出手。林玄知道，隻能靠自己。他體內星力恢複不到三成，右臂無法用力，形勢對他極為不利。
    但他臉上沒有絲毫懼色，目光直視疤臉漢子：“集市有集市的規矩，強取豪奪，未免太過下作。”
    “下作？老子就是規矩！”疤臉漢子被激怒了，揮手一拳就向林玄麵門打來，拳風呼呼，顯然練過幾下子。
    若是以前，林玄或許隻能硬抗或狼狽躲閃。但此刻，他眼中紫微星痕微微一閃，對方拳頭襲來的軌跡、速度、力道弱點，瞬間了然於胸。他腳下踏星步微微一錯，身形如同柳絮般輕輕一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拳頭，同時左掌看似隨意地在那漢子肘關節處一拂！
    這一拂，蘊含了一絲巧勁和微不可察的星力幹擾。
    疤臉漢子隻覺得手臂一麻，整條胳膊瞬間酸軟無力，那前衝的勢頭收不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模樣狼狽不堪。
    “媽的！邪門！一起上！”疤臉漢子又驚又怒，招呼同夥。
    林玄深吸一口氣，將踏星步施展到極致，在幾個混混的圍攻下如同穿花蝴蝶般閃轉騰挪。他不再硬碰，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拍打在對方的關節、穴竅等薄弱之處，雖不能造成重傷，卻足以讓他們手忙腳亂，痛呼不斷。他就像個經驗豐富的醫者，在用最省力的方式，瓦解著對方的戰鬥力。
    這番打鬥，動靜不大，卻格外精彩，引得不少人駐足圍觀，發出陣陣驚歎。他們都看出這吊臂少年身法詭異，實戰經驗竟似十分老辣。
    不過片刻功夫，那幾個混混便鼻青臉腫，倒地呻吟，看向林玄的眼神充滿了恐懼。疤臉漢子知道遇上了硬茬子，撂下一句“小子你等著！”的狠話，便帶著手下灰溜溜地跑了。
    林玄平複了一下微喘的呼吸，走到那嚇呆了的少年麵前，彎腰撿起那塊藍紋鐵，遞還給他：“拿著，以後找個靠譜的店家寄賣，或者等有實力的商隊來時再出手。”
    少年愣愣地接過礦石，看著林玄，清澈的眼睛裏充滿了感激和難以置信，嘴唇哆嗦著，半晌才擠出兩個字：“謝……謝謝……”
    “你叫什麽名字？家裏還有何人？”林玄語氣溫和地問道。
    “我……我叫阿九。”少年低聲道，“家裏……就我和我娘了。我娘病了，需要‘清心草’入藥……我隻好來這碰碰運氣……”
    清心草？林玄記得那是一種並不算特別稀有、但需要新鮮采摘才有效果的草藥。他心中一動，從石猛剛買的幹糧裏分出一部分，又拿出幾塊下品靈石，塞到阿九手裏：“這些你先拿著，給你娘買藥。清心草的話，我知道有個地方可能有，明天我若有空，可以帶你去看看。”
    阿九看著手裏的食物和靈石，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要磕頭：“恩公！謝謝恩公！”
    林玄連忙用左手扶住他：“男兒膝下有黃金，不必如此。快回去吧，你娘還等著你呢。”
    阿九抹著眼淚，千恩萬謝地走了，一步三回頭，仿佛要將林玄的樣貌深深記住。
    這時，石猛也打聽完消息回來了，看到這邊圍著一群人，又見林玄無恙，鬆了口氣，聽完旁人七嘴八舌的講述後，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林玄的肩膀小心避開了傷處），哈哈笑道：“林兄弟，沒想到你還有這手！漂亮！對付這種地痞，就得這樣！”
    沐雪也走了過來，看著阿九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林玄，淡淡道：“心性純良，感知敏銳，是個好苗子。你做得對。”
    林玄笑了笑，沒說什麽。幫助阿九，或許隻是一時惻隱，但他隱隱覺得，這個叫阿九的少年，那雙過於清澈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這或許，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星火”吧。
    三人離開野集，繼續向天樞城進發。隻是林玄不知道，他今日這隨手種下的善因，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會結出意想不到的善果。而天樞城的輪廓，已經遙遙在望，更大的漩渦，正在那裏等待著他們。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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