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漫過星隕鋼岩鑄就的巍峨城牆，將溫暖與生機灑向天樞城內的萬千街巷。林玄於靜坐中睜開雙眼，眸中一縷淡紫星輝一閃而逝，經過一夜的調息與藥力溫養，他右臂的傷勢已好了八成有餘，運轉星力時，滯澀之感大為減輕，體內氣海星雲也愈發凝實靈動。
    他推開窗，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清晨涼意與草木氣息的空氣。今日，他打算去往專營符籙材料的“符紙巷”一行。昨日在墨韻巷那家小店購得的材料品質尚可，但若要繪製更複雜、威力更大的符籙以備升仙大會之需，還需尋覓一些更上乘的朱砂與承載靈力更佳的符紙。百草軒的老掌櫃曾隱晦提及，符紙巷深處有幾家老字號，東西不錯，但需仔細甄別。
    石猛依舊早早出門，如同融入這座城市的遊魚，繼續在各個消息靈通的角落打探。沐雪的房門依舊緊閉，仿佛外界的紛擾與她全然無關。
    林玄整理了一下衣衫，將氣息收斂妥當，便再次踏入青雲巷，朝著與符紙巷相連的方向行去。越靠近符紙巷，空氣中彌漫的靈植纖維的清新氣息與各種礦物顏料的特殊味道便越發濃鬱。巷子比青雲巷狹窄些，兩側店鋪鱗次櫛比，招牌各異，有專營某種特定屬性符紙的，有號稱百年朱砂老店的，也有兼營符筆、靈硯的，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
    他並未在巷口的幾家大店鋪停留，那些店麵光鮮，客流如織，價格自然也水漲船高。他信步向巷子深處走去，目光掃過一家家或大或小的鋪麵，留意著店鋪的年份、招牌的古舊程度以及進出顧客的神態。
    在一家名為“雲鬆齋”的店鋪前，他停下了腳步。這家店門麵不大，裝飾樸素，一塊烏木招牌上“雲鬆齋”三字筆力遒勁，透著一股鬆柏般的堅韌之氣。店內陳設井然，各種符紙、朱砂分門別類擺放，品質看上去皆屬上乘，且店內客人不多，氛圍安靜。
    林玄邁步而入，一名穿著幹淨棉布長衫的學徒立刻迎了上來，態度恭敬卻不顯諂媚：“客官需要些什麽？本店符紙皆選用上等靈植纖維，經由古法浸泡捶打，朱砂也采自深山地脈，品質純淨。”
    “我想看看承載雷火屬性靈力效果最好的符紙，以及顏色最為純正的上品朱砂。”林玄直接道明來意。
    學徒引著他來到店內一側的貨架前，詳細介紹了幾種不同品級的符紙和朱砂。林玄仔細感受著符紙上流轉的微弱靈力波動，以及朱砂中蘊含的礦物精氣，心中已有計較。這雲鬆齋的東西，確實比昨日那家小店的要好上不少，價格雖稍貴，但也在合理範圍。
    正當他準備選定幾種，與學徒商議價格時，店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夾雜著幾聲嗬斥與物品倒地的悶響。
    “小兔崽子！沒錢還敢來偷學手藝？弄壞了老子的‘火鱗砂’，把你賣了都賠不起！”一個粗魯的男聲怒吼道。
    “我沒有偷學！是張師傅自己答應讓我在旁邊看的……那砂壺不是我碰倒的！”一個帶著委屈和倔強的少年聲音爭辯著，這聲音……林玄覺得有幾分耳熟。
    他眉頭微皺，走到店門口向外望去。隻見斜對麵一家名為“百煉符材”的店鋪門口，一個身材肥胖、穿著綢緞衣裳的掌櫃，正指著一名跌坐在地的少年破口大罵。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衣衫樸素，洗得發白，臉上還帶著稚氣，此刻緊咬著嘴唇，眼圈微紅，卻強忍著沒有哭出來，雙手緊緊護著懷裏一個破舊的布包。
    林玄認出了這少年，正是前日在青雲巷尾，那個被攤販壓價、售賣蘊含地脈精氣礦石的韓小凡。沒想到今日竟在這裏又遇見了，還陷入了麻煩。
    “還敢狡辯！不是你是誰？難道砂壺自己會倒？”胖掌櫃唾沫橫飛，上前一步，似乎想動手拉扯韓小凡。
    周圍已有幾個路人圍觀，但大多指指點點，無人上前。那百煉符材的店鋪看起來頗有勢力，掌櫃的也一臉橫肉，尋常人不敢招惹。
    韓小凡看著逼近的胖掌櫃，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卻依舊倔強地護著懷裏的布包，重複道：“不是我！”
    林玄目光掃過那胖掌櫃，又看了看跌坐在地、孤立無援的韓小凡，心中歎了口氣。他本不欲多管閑事，尤其在這種敏感時期。但這少年眼神中的那份清澈與倔強，與前日如出一轍，讓他無法視而不見。況且，這胖掌櫃行事霸道，不問青紅皂白便栽贓勒索，也讓他心生厭惡。
    謹慎，並非意味著冷血。
    就在胖掌櫃的手即將碰到韓小凡衣領的瞬間，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掌櫃的，何必與一個孩子動氣。”
    林玄緩步從雲鬆齋走出，來到兩人近前。他身形不算高大，氣息也收斂得如同普通煉氣修士，但那份曆經生死磨礪出的沉靜氣質，卻讓那胖掌櫃動作不由得一滯。
    胖掌櫃上下打量了林玄一番，見他衣著普通，不像有什麽大來曆，語氣依舊不善：“你是什麽人？少管閑事！這小子弄壞了我的火鱗砂，必須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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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知掌櫃的火鱗砂，價值幾何？”林玄語氣不變。
    “十塊下品靈石！少一個子兒都不行！”胖掌櫃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大聲道。
    十塊下品靈石，對於韓小凡這樣的貧苦少年而言，無異於天文數字。韓小凡聞言，臉色更加蒼白。
    林玄目光轉向地上散落的些許紅色砂礫，那確實是火鱗砂，品質一般，就算一整壺，價值也不過兩三塊下品靈石。這掌櫃分明是借機敲詐。
    “據我所知，火鱗砂雖不算常見，但市價也不過……”林玄緩緩開口，正準備點破。
    “怎麽回事？何人在此喧嘩？”一個略顯蒼老，卻帶著幾分威嚴的聲音從百煉符材店內傳出。隨即，一名穿著深藍色長袍、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者走了出來。他目光掃過場中，在看到林玄時，眼神微微一動。
    “東家！”胖掌櫃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指著韓小凡道，“是這小子，偷學張師傅製砂手藝，還毛手毛腳打翻了一壺火鱗砂，我正在讓他賠償呢！”
    那老者沒有理會胖掌櫃，而是看向林玄，拱了拱手：“這位小哥，麵生的很，是外來參加升仙大會的吧？老夫姓張，是這家店的東家。下人無狀，驚擾了。”
    林玄還了一禮：“張東家客氣。在下隻是路過，見這位小兄弟不像故意毀物之人，且這火鱗砂的價值……似乎也與貴店掌櫃所言有所出入。”
    張東家聞言，狠狠瞪了那胖掌櫃一眼，胖掌櫃頓時噤若寒蟬。張東家又看了看地上的砂礫和臉色蒼白的韓小凡，沉吟片刻，對韓小凡道：“小子，你來說，究竟怎麽回事？”
    韓小凡見來了個講理的，連忙道：“張爺爺，我真的沒有碰砂壺！是李掌櫃他……他剛才自己轉身時，衣袖帶倒的！他想賴在我頭上！”
    張東家目光銳利地看向那胖掌櫃李掌櫃，李掌櫃額頭見汗，支支吾吾不敢再說。
    “哼！”張東家冷哼一聲，“不成器的東西，回頭再跟你算賬！”他轉而看向韓小凡，語氣緩和了些，“既然與你無關，那你便去吧。日後若還想來看製砂，直接來後院尋我便是，不必經過前麵。”
    韓小凡如蒙大赦，連忙爬起來，對著張東家和林玄分別鞠了一躬：“謝謝張爺爺！謝謝這位公子！”說完，抱著懷裏的布包，飛快地跑走了。
    張東家這才對林玄笑道：“讓小哥見笑了。店裏夥計疏於管教，鬧出這等笑話。小哥可是要購買符材？若不嫌棄，可來店內看看，老夫給你打個折扣，算是賠禮。”
    林玄心中明了，這張東家是個明白人，做事圓滑，既平息了事端，又順勢攬客。他微微一笑：“張東家好意心領，不過在下方才已在雲鬆齋選定了材料。”他指了指對麵的雲鬆齋。
    張東家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隨即笑道：“無妨，無妨。雲鬆齋也是老字號，東西是極好的。小哥請自便。”
    林玄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轉身回到了雲鬆齋內。他並不想與這百煉符材有太多牽扯，那李掌櫃的品行，讓他對此店印象大打折扣。
    在雲鬆齋內，他順利購得了所需的雷火屬性符紙和上品朱砂，品質皆令他滿意。離開符紙巷時，他隱約感覺，那雲鬆齋的學徒對他的態度似乎更恭敬了幾分，或許是因為方才他在門外展現出的那份鎮定與敢於出聲的勇氣。
    走在回雲來居的路上，林玄思緒微沉。這符紙巷內的風波，雖小，卻如同一個縮影，映照出這天樞城內弱肉強食、欺軟怕硬的規則。今日他幫了韓小凡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幫。那少年懷揣著可能尋到特殊礦石的機緣，卻因貧弱而步履維艱。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身負血海深仇與隱秘，在這強者林立的城池中，亦需步步為營。
    他摸了摸懷中那塊十個銅錢買來的黑石板，冰涼的觸感傳來。力量，仍是根本。隻有自身足夠強大，才能擁有話語權，才能保護想保護的東西，才能探尋想知道的真相。
    回到客棧，他再次沉浸於製符與修煉之中。距離升仙大會，又近了一日。符筆起落間，星力流轉，一道道愈發靈動的符文在符紙上悄然成形，也在他心中，勾勒著未來的軌跡。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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