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樞城內的萬千瑩石漸次亮起，與蒼穹之上初現的疏星遙相呼應。林玄擱下手中那支飽蘸朱砂的符筆，桌案上已整齊地碼放了十數張新繪製的“聚靈符”與“金剛符”，符紋流轉，隱有靈光內蘊，較之昨日所繪，似乎更添了幾分圓融與凝練。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臨近大考的學生，在瘋狂刷題，隻不過他刷的是保命和晉級的符籙。
    連續兩日近乎廢寢忘食的繪製，不僅是儲備手段，更是一種對心神與星力掌控的極致錘煉。他輕輕活動了一下已然痊愈九成的右臂，感受著體內充沛了許多的星力，心中稍定。目光落在一旁那枚沐雪所贈的星紋令牌上，令牌在窗外星輝與城光的映照下，表麵紋路似乎活了過來，緩緩流淌，與遙遠處的星髓古塔產生著微妙的共鳴。這感覺，有點像前世那種不靠譜的“藍牙配對”，時斷時續，但方向似乎沒錯。
    這令牌，還有懷中那塊來自墨韻巷、價值十個銅板的神秘黑石板現在被他私下稱為“板磚”），都隱隱指向那座矗立於城市中心的古老塔樓。升仙大會在即，或許，該去近距離感受一下那星髓古塔的氣息了。並非要靠近核心禁區，隻是在允許的範圍內，提前感受那份可能存在的壓力與機緣。這就像考試前先去熟悉一下考場，免得當天緊張。
    這個念頭一起，便難以遏製。他與剛回來不久、正對著一桌酒菜大快朵頤、嘴裏還嘟囔著“這燒鵝比隕星山脈的硬石頭妖獸好吃多了”的石猛打了聲招呼，便再次獨自出門，融入了天樞城瑰麗而神秘的夜色之中。
    越靠近城市中心，周圍的建築便越發宏偉，街道越發寬闊，巡邏的城主府衛隊也明顯增多，氣氛肅穆。空氣中的靈氣濃度達到了頂峰，而且精純無比，帶著一種洗滌心神的清涼意蘊。往來行人的氣息也普遍強了不少，偶爾能看到身著三大宗門服飾的弟子經過，神色間大多帶著一股屬於大派弟子的矜持與傲然，仿佛臉上就寫著“我是正規軍，爾等散修速速退避”。
    遵循著城中不得隨意飛行的禁令林玄內心吐槽：這算不算修真界的“限飛區”？），他步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穿過數條氣勢恢宏的主街，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巨大無比的廣場，地麵鋪陳著某種暗含星芒的黑色石板，光滑如鏡，倒映著天光與塔影。廣場的盡頭，便是那座聞名東荒的——星髓古塔。
        古塔通體呈一種暗沉內斂的琉璃質感，仿佛是由凝固的星辰核心雕琢而成，高不知幾許，塔身沒入雲端，肉眼難以窺其全貌。塔體並非筆直向上，而是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契合某種天地至理的微妙弧度，表麵布滿了無數天然形成的、玄奧莫測的紋路，那些紋路此刻正散發著柔和而浩瀚的星輝，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整座古塔，就像一根定住這方天地的巨柱，又像一位沉默的遠古星君，俯瞰著腳下渺小的眾生。林玄腦子裏莫名冒出個念頭：這塔要是能收門票，城主府怕是早就富得流油了。
    塔身周圍百丈，有一圈明顯的光暈隔離，那是護塔禁製，尋常人等無法逾越，堪稱“修真版警戒線”。此刻，廣場上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一些年輕修士，想必也是如同林玄一般，前來瞻仰這修真聖跡，感受氣息，為不久後的升仙大會做準備，俗稱“考前踩點”。眾人皆自覺地停留在禁製光暈之外，或盤膝感悟，或低聲交流，目光中無不帶著敬畏與向往。
    林玄尋了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學著其他人的樣子，盤膝坐下。他並未刻意運轉功法，隻是放鬆心神，嚐試去感應那古塔散發出的磅礴星力與古老意蘊。
    甫一接觸，他便覺心神巨震！
    那並非單純的、可供吸收煉化的星辰之力，而是一種更為宏大、更為古老、仿佛承載著宇宙星河流轉秘密的本源氣息。這股氣息浩瀚無邊，帶著冰冷的威嚴與無盡的滄桑，尋常修士在此，隻會感到自身的渺小與壓迫，恨不得當場寫下一份《論修士的自我修養與渺小》。
    然而，對於身負紫微星痕的林玄而言，這感覺卻截然不同。
    在最初的壓迫感之後，他識海深處的紫微星痕竟自發地、輕微地旋轉起來，散發出一縷極其微弱、卻帶著某種至高尊貴意味的波動。這縷波動，與那古塔的宏大氣息接觸的刹那，並非對抗，反而像是……一種同源力量間的微妙呼應！有點像失散多年的……呃，高端設備找到了同一個品牌的信號源？
    那股原本令人窒息的宏大威壓，似乎減弱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親和感。仿佛那冰冷的塔身，對他敞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他甚至可以隱約“聽”到，那塔身內部，仿佛有星辰生滅、星軌運行的宏大韻律在回響。這感覺，妙不可言。
    與此同時，他懷中的那塊“板磚”黑石板，也似乎被引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溫熱感，仿佛在說：“嘿，哥們，這地方我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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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就在林玄沉浸於這種奇異感應中時，一個略帶驚疑的輕咦聲在他身側不遠處響起。
    林玄心中警兆頓生，立刻收斂了紫微星痕的所有異動，將那絲親和感強行壓下，臉上恢複了一片平靜，仿佛與其他前來感悟並感到壓力山大）的修士並無二致。他緩緩睜開眼，循聲望去。
    隻見一名身著玄天宗內門弟子服飾、麵容俊朗、氣質溫潤的青年，正略帶好奇地打量著他。這青年眼神清澈，並無惡意，隻是似乎對林玄剛才那一瞬間流露出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舒適感”感到有些意外。
    “這位道友請了，”那青年見林玄看來，微微一笑，拱手見禮，動作瀟灑自然，“在下玄天宗弟子，蘇慕遮。適才觀道友在此感悟，神色恬淡，似乎……別有所得？冒昧一問，還望勿怪。”
    林玄心中微凜，這玄天宗弟子好敏銳的觀察力！他起身還禮，語氣平和謹慎：“蘇道友謬讚了。在下林玄，一介散修。初次得見古塔神跡，唯覺自身渺小如塵，心中唯有敬畏，何來得之說？方才或許是心神沉浸，一時忘我罷了。”他熟練地打起了“散修標準回複”的官腔。
    蘇慕遮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顯然不信這番說辭，但也沒有點破，隻是笑道：“林道友過謙了。這星髓古塔威壓浩瀚，尋常修士初次如此近距離感悟，能保持心神不失已屬不易，如道友這般‘恬淡忘我’者，實屬罕見。”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玄，似在評估什麽，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補充道，“看道友氣息沉凝，根基紮實，可是為十日後的升仙大會而來？”
    “正是。”林玄點頭，心中警惕不減，這蘇慕遮看似隨和，但每一句話都似乎別有深意。
    “那便預祝道友馬到成功了。”蘇慕遮笑容和煦，“我玄天宗最重道法根基與星辰感應，道友若有意，屆時可多加留意。”這話聽起來像是例行公事的招攬廣告，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林玄心中一動，“說起來，道友方才感悟時，周身似有一絲極淡的、與眾不同的星力波動，倒是讓我想起宗門古籍中記載的某種……古老傳承的痕跡。不知道友師承何方？”
    來了！林玄心念電轉，紫微星痕是他最大的秘密，絕不可暴露。他麵色不變，坦然道：“在下並無師承，隻是偶得前人遺留的殘缺功法，自行摸索修煉至今，讓蘇道友見笑了。”這話半真半假，最能混淆視聽。
    “自行摸索，能有此等根基，道友天賦實在令人驚歎。”蘇慕遮眼中訝色更濃，但也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傳承之事，轉而道，“既是散修，想必對天樞城乃至三大宗門了解不多。若道友不介意，蘇某或許可為你介紹一二，也算結個善緣。”他擺出了一副“新手向導”的架勢。
    林玄心中快速權衡。這蘇慕遮身份不凡，眼力毒辣，與之結交利弊參半。利在或可提前了解玄天宗乃至大會內幕，弊在容易暴露自身秘密。但對方主動釋放善意，若斷然拒絕，反而顯得心虛。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林玄拱手，態度不卑不亢，“能得蘇道友指點，是在下的榮幸。”先接觸看看，謹慎應對便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這話在哪個世界都適用。
    蘇慕遮見林玄答應，臉上笑容更盛：“此處非談話之所，我知道附近有一處靜雅的茶樓，視野極佳，可遙觀古塔星輝，不知林道友可否賞光？”
    “蘇道友相邀，敢不從命。”林玄點頭。他也想看看，這位玄天宗的高徒，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難道真是因為自己“感悟姿勢比較帥”就被看中了？這運氣，是不是有點太好了點？事出反常必有妖，且行且看吧。
    兩人遂並肩離開了星隕廣場，留下一群仍在苦苦感悟、對剛才短暫交流一無所知的修士。沒有人知道，這場看似偶然的相遇，或許將在不久的未來，悄然改變某些事情的軌跡。林玄的修真之路，似乎在這一刻，又悄然多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岔路口。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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