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帶著淚水、血味和決絕意味的吻，像一道無形的結界，將山穀的陰冷潮濕與外界隔絕開來。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絕望和死亡的氣息，而是一種微妙而滾燙的、名為“確認”的悸動。
    江弄影退開後，臉頰上的紅暈久久未散，她有些不敢看傅沉舟的眼睛，下意識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早已破損不堪的衣角。剛才那股不管不顧的勇氣仿佛瞬間泄去，隻剩下事後洶湧而來的羞赧和……一絲不確定。
    他……會怎麽想？
    傅沉舟沒有立刻說話。他背部的劇痛在短暫的麻痹後，再次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讓他額角滲出新的冷汗，臉色也更加蒼白。但他看著眼前這個連耳根都泛著粉色、如同受驚小鹿般低著頭的女人，心底那片常年冰封的荒原，卻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熾熱的火種，開始不可抑製地融化、燃燒。
    他艱難地動了動那隻未受傷的手，指尖依舊冰涼，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勾住了她糾結在一起的手指。
    “現在知道……害羞了？” 他的聲音依舊嘶啞虛弱，卻染上了一層低沉而曖昧的磁性，帶著顯而易見的調侃，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歎息的滿足，“方才……強吻孤的膽子……去哪了？”
    江弄影猛地抬頭，撞進他含笑的、深邃的眼眸裏。那裏麵沒有了平日的陰鷙和偏執，隻剩下清晰的愉悅和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柔軟的星光。她心頭一鬆，那點羞赧瞬間化為了惱羞成怒，用力想抽回手，卻被他更緊地勾住。
    “誰……誰強吻你了！我那是……那是……” 她想找個詞辯解，卻發現詞匯匱乏，隻能氣鼓鼓地瞪著他，“那是看你可憐！安慰你一下而已！你別得寸進尺！”
    “哦？安慰？” 傅沉舟挑眉，雖然因為動作牽動傷口而微微蹙眉，但嘴角的弧度卻愈發明顯，“用這種方式安慰……孤倒是……第一次見識。”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目光落在她依舊紅腫的唇瓣上，意有所指。
    “傅沉舟！” 江弄影氣得想跺腳，又顧忌著他的傷，隻能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再說！信不信我再給你烙一次！”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
    傅沉舟看著她那副色厲內荏的樣子，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震動胸腔，牽扯著背部的傷口，讓他疼得倒吸涼氣，笑容也變得有些扭曲，但那愉悅卻是真實的。“咳咳……好……孤不說了……留著命……等你下次……‘安慰’……”
    他這帶著痛楚卻依舊不改本色的調侃，奇異地驅散了江弄影心中最後那點不安和尷尬。她看著他蒼白臉上那抹真實的笑意，看著他即使虛弱也不忘逗弄自己的樣子，心裏那片酸軟的區域愈發擴大。
    她不再試圖抽回手，反而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他冰涼的手指，試圖傳遞一些溫度給他。“疼就別笑了！醜死了！” 她語氣凶巴巴的，動作卻輕柔地用另一隻手，再次沾濕了布巾，替他擦拭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
    傅沉舟順從地閉上眼，感受著她笨拙卻無比認真的照料，感受著她指尖偶爾劃過皮膚帶來的微涼觸感，感受著兩人交握的手心間那一點點滋生的暖意。背部的疼痛依舊肆虐，高熱的眩暈感也未曾遠離，但心底某個空洞了許久的地方，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安寧”的情緒緩緩填滿。
    或許……墜崖……也並非全是壞事。
    這個念頭閃過，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之間流淌著一種無聲的默契。江弄影負責照料，尋找食物和水源，雖然能找到的東西少得可憐。傅沉舟則努力保持清醒，憑借強大的意誌力對抗著傷痛和高熱，偶爾在她靠近時，會用那雙深邃的眼眸靜靜地凝視她，看得江弄影心跳失序，又強裝鎮定地移開視線。
    有一次，江弄影費勁地摘到幾顆相對飽滿的野莓，小心地喂到他嘴邊。傅沉舟張口含住，冰涼的指尖卻“無意”地擦過她的指尖，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江弄影像被燙到般縮回手，他卻像是毫無所覺，慢條斯理地咀嚼著，眼底卻掠過一絲得逞的、極淡的笑意。
    夜晚再次降臨，山穀的溫度驟降。江弄影將能找到的所有幹燥樹葉和樹枝都堆在傅沉舟身邊，自己則緊挨著他坐下，試圖用體溫為他驅散一些寒意。
    傅沉舟因為高燒和疼痛，睡得極不安穩，時而囈語，時而顫抖。江弄影幾乎整夜未眠，不停地為他更換額頭的濕布，握著他冰涼的手，在他因夢魘而掙紮時，輕輕地、一遍遍地在他耳邊低語：“我在……傅沉舟，我在……沒事了……”
    她的聲音，成了他沉淪於痛苦深淵時，唯一能抓住的救贖。
    第二天，傅沉舟的體溫終於有了一絲下降的趨勢，雖然依舊低燒，但不再是之前那種駭人的滾燙。背部的傷口雖然看著猙獰，但焦痂形成，沒有再出現惡化的跡象。這殘酷的“烙刑”，終究是起了效果。
    江弄影稍稍鬆了口氣，但尋找出路的心更加迫切。他的傷需要真正的藥物治療，需要幹淨的環境休養。
    就在她再次試圖沿著溪流向下遊探索，希望能找到山穀出口時，隱約間，似乎聽到了極遠處傳來的人聲和……犬吠？
    她猛地停下腳步，心髒狂跳，屏息凝神仔細傾聽。
    不是幻覺！真的有聲音！而且似乎在呼喚著什麽？
    她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轉身就想跑回去告訴傅沉舟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刹那，眼角餘光瞥見側後方茂密的樹叢中，似乎有寒光一閃！
    不是救援的人！
    是那些刺客？他們竟然找到這裏來了？！
    江弄影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貓著腰，憑借灌木的掩護，拚命朝傅沉舟所在的方向狂奔！
    她必須立刻帶他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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