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醋意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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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腳步聲終於徹底消失在溪流下遊的方向。巨石後的狹小空間裏,空氣仿佛凝滯,隻剩下兩人交錯起伏的粗重喘息。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傅沉舟強撐的那口氣泄去,身體不受控製地一軟,幾乎將所有重量都交付給了身後那具纖細卻堅韌的身軀。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他身上特有的、帶著藥味的冷冽氣息,強勢地侵占著江弄影的感官。她被他壓得一個踉蹌,單薄的後背重重抵上冰冷潮濕的石壁,才勉強穩住身形。他滾燙的額頭就無力地埋在她頸窩,每一次紊亂而灼熱的呼吸都噴灑在她敏感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密的戰栗。
“喂……傅沉舟?殿下?你醒醒!”江弄影心慌意亂地喚他,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她不敢去碰他背上那片猙獰的傷口,隻能伸出沾著血汙和泥土的手,輕輕拍打他冰冷的臉頰,試圖喚醒他的意識。
傅沉舟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艱難地掀開一條縫,視線渙散而模糊,聚焦了好一會兒才落在她寫滿焦急的臉上。他失血的薄唇微微動了動,扯起一個極淡、近乎虛無卻又帶著點痞氣的弧度,氣若遊絲:“……孤……命硬……死不了……方才……算計刺客的機靈勁兒……哪去了……”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卻還不忘揶揄她。
都傷得快見閻王了,這張嘴還是這麽欠!江弄影氣得牙癢癢,真想把他推開,可目光觸及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以及肩上那道皮肉外翻、深可見骨,仍在汩汩冒血的傷口時,那點怒氣瞬間被洶湧的心疼和恐懼淹沒。她咬緊下唇,幾乎嚐到鐵鏽味,費力地調整姿勢,讓他順著石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整個上半身卻不得不更緊密地靠在她懷裏。
“必須止血……”她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卻泄露了一絲哽咽。目光掃過他身上幾處最嚴重的傷口,最終定格在肩上。她毫不猶豫地“刺啦”一聲,撕下自己裏衣僅存的、相對幹淨的布條,然而雙手卻不受控製地抖得厲害。這不同於之前照料他發燒,這是直麵最原始的血肉模糊,關乎生死。
她深吸一口帶著血腥和泥土味的冰冷空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多了幾分決絕。她開始用布條用力按壓住他肩上最深的傷口。動作間,她幾乎是以一個環抱的姿勢將他圈在懷裏,他的側臉貼著她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如同受驚的雀鳥。
傅沉舟虛弱地靠在她身前,意識在劇痛和昏沉間浮沉。他能感受到她笨拙卻無比堅定的動作,感受到她因為極度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指尖,偶爾劃過他完好的皮膚,帶來一陣冰涼的、令人心悸的觸感。更能清晰地嗅到她發間、頸間那股淡淡的、不同於任何閨閣脂粉的清冽氣息,像山穀裏未被汙染的晨露。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閉著眼,卻不由自主地往那溫暖和清甜的來源處靠了靠。
狹小的空間裏,血腥味彌漫,卻奇異地混雜進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江弄影被這無聲的親密攪得心慌意亂,試圖說點什麽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然而思緒不受控製地飄遠,落在了那個永遠端莊得體的沈芷幽身上。
她手下用力按壓著傷口,仿佛借此發泄著什麽,語氣刻意裝得輕鬆,卻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濃重酸意,像是打翻了一整壇陳年老醋:“殿下還真是……洪福齊天,命裏帶貴。上次身中奇毒,就有沈姑娘那樣金尊玉貴的大家閨秀,不惜……不惜清白,舍身相救。這次遭遇這等殺身之禍,好歹也有我這麽個……粗鄙之人,在這兒死馬當活馬醫。”
她刻意咬重了“大家閨秀”和“舍身相救”幾個字,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想象著沈芷幽衣衫半解、肌膚相貼為傅沉舟取暖的畫麵,心口像被無數細針同時紮入,酸澀尖銳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傅沉舟聞言,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他側過頭,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她緊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線條優美的下頜,以及那早已紅透、如同瑪瑙般的耳垂。他眼底閃過一絲了然,隨即被一種更深沉的、帶著痛楚卻依舊明亮的愉悅所取代。他故意順著她的話,聲音低啞虛弱,卻偏要帶上一點氣人的調侃:
“嗯……芷幽她……待孤……確是情深義重,不惜……名節……” 他說話間,因疼痛而微微吸氣,卻更顯得這話意味深長。
這話如同淬了毒的箭,精準地射穿了江弄影強裝的鎮定。她手下動作猛地一頓,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頭,想用眼神控訴他的沒良心,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裏。那裏麵沒有了平日的陰鷙與冷厲,隻剩下重傷後的虛弱,以及一種洞悉一切的、溫柔又該死的笑意,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醋海翻騰、羞惱交加的狼狽模樣。
“你!”她氣急,想抽回按在他傷口上的手,卻被他的手輕輕覆蓋住。他的掌心因為失血而冰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那江弄影…你呢?”他凝視著她,不依不饒,哪怕氣息微弱,那眼神也像鉤子一樣,牢牢鎖住她,語氣賤兮兮地追問,“你為何……願意為孤擋刀?為何此刻……不棄孤而去,反而……這般……親密照料?” 他刻意放緩了“親密照料”四個字,目光掃過兩人幾乎嵌合在一起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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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弄影的臉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來,連脖頸和鎖骨都染上了一層誘人的粉色。她眼神慌亂地四處躲閃,就是不敢與他對視,舌頭像打了結:“我……我那是權宜之計!難道……難道眼睜睜看著你被砍死嗎?再……再說了……臣妾……臣妾職責所在……” 她越說越亂,連“臣妾”都冒了出來,反而更顯得心虛。
“哦?權宜之計?職責所在?”傅沉舟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震動牽動了傷口,讓他眉頭緊蹙,卻依舊止不住那愉悅的笑意,溫熱的氣息盡數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頸側,“那現在……孤的血快止住了,也算……權宜之計?”
他意有所指,視線在她依舊環抱著他、兩人緊密相貼的身體上遊走了一圈。
江弄影羞得渾身都像著了火,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掙脫胸腔。她想掙脫,又怕碰裂他的傷口,隻能色厲內荏地壓低聲音吼道:“傅沉舟!你都半隻腳踏進鬼門關了能不能消停點!我……我這是人道主義精神!對!人道主義!就算……就算是阿貓阿狗傷成這樣,我……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她搜腸刮肚,終於從現代記憶裏扒拉出一個自以為能掩飾內心的詞。
“阿貓阿狗?”傅沉舟挑眉,這個動作似乎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他猛地咳嗽起來,唇邊溢出些許血沫,臉色更加灰敗,但那雙看向她的眼睛裏的笑意卻像暗夜裏的星辰,愈發清晰,“孤在你心裏……便與那路邊的阿貓阿狗……一般無二?”
“你!”江弄影徹底語塞,又羞又惱,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湧上心頭,幹脆破罐子破摔,惡聲惡氣道:“是是是!殿下您金尊玉貴,連阿貓阿狗都不如!它們至少不會像您這樣,都傷得快咽氣了還在這油嘴滑舌、廢話連篇!”
看著她氣鼓鼓得像隻炸毛的貓兒,眼圈微紅,又強撐著不肯示弱的模樣,傅沉舟心頭的陰霾與身體的劇痛仿佛真的被驅散了不少。他不再逼問,隻是將頭往她溫熱的頸窩更深地埋了埋,用一種近乎歎息的、帶著全然的依賴與滿足的虛弱聲音低語:
“好……是孤……廢話多……那就有勞……秉持人道主義的……江姑娘……繼續……救死扶傷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化作呢喃,灼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肌膚,帶來一陣令人心悸的酥麻。江弄影身體僵硬,所有逞強的外殼在這一刻仿佛都被這帶著血腥氣的溫柔與依賴徹底融化。她認命般地、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那一直緊繃的肩膀終於鬆弛下來。手上按壓的動作不再那麽用力,反而變得極輕、極柔,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山穀幽深,寂靜無聲,唯有不遠處溪水潺潺,如同伴奏。她抱著他,感受著他生命的重量與脆弱,心裏那片翻騰的醋海似乎漸漸平息,被一種更洶湧、更踏實、也更讓人心慌意亂的暖流所取代。
沈芷幽的“舍身”是孤注一擲的犧牲,帶著悲情與計算的奉獻。而她的“舍身”,是生死關頭的本能,是並肩退敵後的相濡以沫,是糅合了羞澀、氣惱、心疼和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手的、笨拙卻真實的親密。這其中的雲泥之別,或許意識昏沉間的傅沉舟,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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