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梧桐苑“捉人”未果，反被江弄影調侃吃味後，傅沉舟心中那點疑慮與醋意非但未消，反而如同雪球般越滾越大。
    他發現自己竟有些看不懂江弄影了。
    她口口聲聲說喜歡他“一點點”，行動上卻似乎更熱衷於與沈芷幽膩在一處。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不是在梧桐苑品茗下棋，就是在禦花園散步賞花，更有甚者——
    這日，傅沉舟處理完政務，比平日稍早了些回到椒房殿，卻不見江弄影人影。宮人戰戰兢兢回稟，道是江良娣與沈姑娘去了東宮後山的溫泉苑。
    溫泉苑？傅沉舟眉頭瞬間擰緊。那是他特意為她開辟的養身之所，引的是活脈溫泉水，尋常不許旁人靠近。她竟帶了沈芷幽去？
    他當即沉著臉往後山去。尚未走近，便聽得溫泉池方向傳來一陣清脆如銀鈴般的嬉笑聲，夾雜著水花潑濺的聲響。
    傅沉舟腳步一頓，悄無聲息地移至一叢茂密的翠竹後，透過縫隙望去。
    隻見氤氳的溫泉熱氣中，兩個身影正在池中嬉戲。江弄影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杏色冰綃襦裙，被溫泉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窈窕動人的曲線。她臉上帶著狡黠的笑意，正用手掬了水，壞笑著朝對麵的沈芷幽潑去。
    沈芷幽顯然沒她這般“豪放”，隻穿著嚴實的寢衣，被潑得驚叫一聲，臉頰緋紅，連連躲閃：“江姐姐！莫要鬧了！”
    “好妹妹，這溫泉水滑，最是解乏，你穿那麽多作甚？快來！”江弄影玩心大起，見她躲閃，更是來了興致。她仗著自己水性好些，猛地遊過去，從身後一把抱住了想要逃開的沈芷幽。
    “啊！”沈芷幽猝不及防，被她抱了個滿懷，整個人都僵住了，臉頰瞬間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連耳根都染上了豔色，聲音都帶了哭腔，“江姐姐！你……你快放開我！這成何體統！”
    江弄影卻不管不顧，將下巴擱在沈芷幽纖細的肩上，手臂環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感受著懷中人兒的輕顫，還故意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學著登徒子的腔調，壞笑道：“體統？在這溫泉池裏，隻有姐姐妹妹，要什麽體統？好妹妹，你身上可真香……”
    她本是現代靈魂，與閨蜜打鬧慣了，此舉純屬玩鬧和一點點“見色起意”的惡趣味，覺得沈芷幽這害羞的模樣甚是可愛。
    然而，這番情景落在竹林後的傅沉舟眼中，卻完全是另一番驚心動魄！
    他看到江弄影主動抱住沈芷幽，看到她那“輕薄”的舉動，聽到她那“孟浪”的言語……再結合她平日對自己那“一點點”的喜歡，和對沈芷幽毫不掩飾的親近……一個荒謬絕倫、卻又似乎能完美解釋這一切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劈入他的腦海——
    難道……江弄影她……有龍陽之癖？！不對，是喜好女風？！
    傅沉舟曾聽聞民間傳—陳阿嬌與巫女楚服的故事。
    劉徹繼位後寵愛衛子夫，陳阿嬌妒火中燒，後衛子夫懷孕，出於嫉妒，陳阿嬌居然求助巫蠱之術。一位名叫楚服的女巫告訴她，自已有法術能讓皇帝回心，但需晝夜祭祀，合藥服之。
    據說，陳阿嬌使女巫著男子衣冠幃帶，與後寢居，相處若夫婦。後巫蠱事情敗露，楚服伏誅，皇後廢處長門宮。陳阿嬌和巫女楚服的故事也成為了我國曆史上有關女同性戀的最早記載。
    所以江弄影才會對自己若即若離，所以她才更喜歡與沈芷幽廝混！所以她才會對那子嗣之事渾不在意！
    這個認知讓傅沉舟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臉色變幻莫測，一陣青一陣白。他感覺自己二十多年來建立的認知正在崩塌。他防了所有可能覬覦她的男人，卻萬萬沒想到，最大的“情敵”，可能是個女人！還是他親自默許她接近的女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震愕、荒謬、以及更深的醋意這次醋的對象都變了！）的情緒，瞬間淹沒了他。
    池中，沈芷幽終究麵皮薄，用力掙脫了江弄影的“魔爪”，裹緊濕透的衣物，羞得無地自容，連聲音都帶著顫：“江姐姐！你……你再這樣，我……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匆匆離開了溫泉池。
    江弄影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捧腹大笑，覺得逗弄這個古典美人實在有趣。她獨自靠在池邊，撩著水花，心情頗好。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江弄影抬頭，便看到傅沉舟不知何時站在了池邊，臉色黑沉如水，眼神複雜地盯著她，那目光裏充滿了審視、困惑，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憋悶？
    “殿下？您怎麽來了？”她有些意外。
    傅沉舟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她因溫泉浸泡而泛著粉紅光澤的肌膚上，落在她濕透襦裙下若隱若現的玲瓏身段上，又想起方才她抱著沈芷幽的畫麵，心頭那股無名火夾雜著強烈的危機感蹭蹭往上冒。
    他蹲下身，與池中的她平視，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近乎咬牙的意味：
    “江、弄、影。”
    “你……你方才對沈芷幽，做了什麽？”
    江弄影被他這興師問罪的語氣弄得一愣，隨即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甚至還帶著點小得意：“沒做什麽呀，就是跟沈妹妹玩鬧一下嘛。她害羞的樣子可真有趣。”
    “玩鬧？”傅沉舟眸色更深，幾乎是逼問，“那般抱著她，也是玩鬧？湊在她耳邊說話，也是玩鬧？”
    江弄影終於察覺到他語氣不對，眨了眨眼，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和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眸子，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現出來。她試探性地問道：“殿下……您該不會是……連沈妹妹的醋都吃吧？”
    傅沉舟被她這“無辜”的反問氣得差點仰倒！這是吃醋的問題嗎？這是原則問題！是取向問題！
    他猛地伸手，抓住她濕漉漉的手臂，將她往自己身前拉近幾分，兩人鼻尖幾乎相抵，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一字一句，幾乎是磨著後槽牙問出那個讓他心驚肉跳的猜測：
    “你告訴孤，你……你是不是……更喜歡……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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