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暮春，空氣中已浮動著些許初夏的躁意。連日的晴好讓東宮花園裏的繁花開到了極致，團團簇簇，絢麗非常。
    傅沉舟難得有半日清閑，撇開了繁雜的政務與如影隨形的暗衛，隻單獨攜了江弄影在園中散步。這幾日，他們之間的關係進入了一種微妙而粘稠的新階段。自那日“懲罰”之後，隔閡與戲謔仿佛被那場激烈的親密盡數衝刷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如同熱戀般甜膩的氛圍。
    傅沉舟對她，是那種幾乎刻入骨髓的生理性喜歡。他迷戀她的一切——她偶爾狡黠靈動的眼神，她柔軟腰肢的觸感，她身上那股獨特的、不同於任何香料的清冽氣息，甚至她睡著時無意識蹭著他胸膛的小動作。這種喜歡霸道且直接，體現在他無時無刻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體現在他總是不由自主想要觸碰她的指尖，體現在夜晚帳幔內永不知饜足的索求。
    然而，白日裏的他，卻依舊維持著儲君應有的端肅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禁欲感。玄色常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領口扣得一絲不苟，行走間自帶威儀。唯有在目光觸及身旁那個穿著淺碧色襦裙、蹦蹦跳跳偶爾去追逐蝴蝶的身影時，那深邃眼底才會掠過一抹極快、卻濃得化不開的溫柔與占有欲。
    江弄影很享受這種狀態。她喜歡看他明明想要靠近，卻因著身份和那份天生的冷峻而不得不稍稍克製的模樣。這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成功的獵手，偶爾的撩撥，都能在他看似平靜的湖麵投下石子，激起他內心壓抑的洶湧波濤。
    比如現在，她故意落後他半步，看著他寬闊挺拔的背影，忽然伸出手，用指尖極輕極快地劃過他自然垂落的手背。
    傅沉舟腳步幾不可查地一頓，沒有回頭，但那原本自然擺動的手卻瞬間繃緊，指節微微泛白。他能感覺到那細微如羽毛搔刮般的觸感，帶著一絲挑釁，更帶著無盡的撩撥。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強行壓下立刻將她拽入懷中親吻的衝動，隻從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別鬧。”
    江弄影得逞般地彎起唇角，像隻偷腥成功的小貓，快走兩步與他並肩，歪著頭看他線條冷硬的側臉：“殿下，您看那株並蒂蓮，開得多好。”
    傅沉舟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池中確實有一株罕見的並蒂蓮，雙生同枝，相依相偎。他眸光微動，心中某處被輕輕觸動，麵上卻不顯，隻淡淡“嗯”了一聲。
    “聽說見到並蒂蓮的人，都會有好運呢。”江弄影繼續說著，聲音裏帶著雀躍。
    就在這時，天際毫無征兆地暗了下來。濃厚的烏雲迅速匯聚，遮蔽了方才還明媚的陽光，空氣中彌漫起土腥氣。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
    “要下雨了，回去。”傅沉舟眉頭蹙起，第一時間拉住了江弄影的手，便要帶著她往最近的亭閣走去。他記得她傷勢初愈，最忌受寒。
    然而，江弄影卻站著沒動。她仰頭看著瞬息萬變的天空，非但沒有絲毫懼意，眼中反而閃爍起一種奇異的光彩，那是一種混合著懷念、興奮與某種難以言喻的向往的光芒。
    “殿下，等等。”她反手拉住他，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執拗。
    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先是稀疏的幾顆，敲打在樹葉上發出“啪嗒”的聲響，隨即，雨幕如同撕裂的帛錦，嘩啦啦地傾瀉而下，瞬間籠罩了天地。視線所及，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隻有嘩嘩的雨聲充斥耳膜。
    傅沉舟下意識地就要脫下外袍罩在她頭上，語氣帶上了慣有的命令式急切：“胡鬧！快跟孤去避雨！”
    可江弄影卻猛地掙脫了他的手，非但不躲，反而向前一步，整個人完全暴露在了滂沱大雨之中！
    冰涼的雨水瞬間澆透了她的淺碧色襦裙，布料緊緊貼附在她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少女窈窕曼妙的曲線，每一寸起伏都仿佛在雨水的浸潤下散發著無聲的誘惑。濕透的墨發黏在她光潔的額頭和臉頰旁，水珠順著她優美的下頜線、纖細的脖頸，一路滑入微微敞開的領口，消失在那引人遐想的陰影處。
    她卻毫不在意，甚至張開雙臂，仰起臉，任由雨水衝刷著她的麵龐，閉上了眼睛，唇邊漾開一個極其純粹、甚至帶著幾分稚氣的笑容。那笑容，在灰蒙蒙的雨幕背景下，亮得驚人，仿佛能驅散所有的陰霾。
    然後，她輕輕地、用一種傅沉舟從未聽過的、奇異的旋律哼唱了起來。那調子自由、空靈，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憂傷，卻又充滿了某種堅韌的力量，完全不同於他所知的任何宮廷雅樂或民間小調。那是屬於另一個時空，另一個世界的旋律。
    “你……”傅沉舟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那陌生的歌聲弄得怔住了。斥責的話語堵在喉嚨口，一時竟忘了說出。他的目光，如同被最精準的磁石吸引，牢牢地鎖在她身上。
    他看到雨水在她濃密蜷曲的長睫上匯聚成晶瑩的水珠，顫巍巍的，隨著她哼唱的節奏輕輕抖動，最終不堪重負地滾落，沿著她細膩的臉頰滑下，如同淚水，卻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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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她那被雨水浸透的衣衫下，微微起伏的胸口，那柔軟的弧度在濕衣的包裹下若隱若現，比任何直接的袒露都更令人血脈僨張。水珠順著她纖細的腰線滑落，沒入裙褶深處。
    她整個人，就像一株在暴雨中盡情舒展、汲取雨露的幽蘭，脆弱又堅韌，清純又魅惑，充滿了極致的矛盾與吸引力。那種被雨水包裹、若隱若現的禁欲感，混合著她此刻全然放開、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忘我姿態，形成了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致命的性感。
    傅沉舟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幹。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忽然變得幹燥的嘴唇，這個小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躁動。他想移開視線，維持自己儲君的體統和冷靜，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胸腔裏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地跳動起來，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聲響，甚至蓋過了周遭嘩然的雨聲。一股熱流從小腹竄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握緊了拳，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喚醒理智。
    “江弄影，回來！你會著涼！”他再次開口，聲音卻比剛才沙啞低沉了許多，那命令的語氣裏，摻雜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近乎懇求的意味。
    江弄影停下了哼唱，緩緩睜開眼。被雨水洗滌過的眸子，清澈得如同山澗溪流，又因方才的沉浸而帶著些許迷離。她看向他，隔著密集的雨簾，他的麵容有些模糊，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灼熱得幾乎要將她點燃的視線。
    她非但沒有聽話，反而朝他伸出了手，臉上帶著一種天真又魅惑的笑容，聲音透過雨幕傳來，帶著雨水般的清冽質感：“殿下，這雨多痛快啊！您也來試試嘛！別躲了，一起淋雨吧！”
    一起淋雨？
    傅沉舟的理智在瘋狂叫囂：荒謬！不成體統！若是被人看見，成何體統！她是他的良娣，不是鄉野間可以肆意嬉鬧的村姑！他應該立刻、馬上，強行將她抱回殿內，命人熬煮薑湯，嚴加看管……
    可是……
    他的目光再次貪婪地描繪著她的輪廓。看著她站在雨中，笑得那般燦爛而無憂，仿佛世間所有的規矩束縛都與她無關。那種蓬勃的、野性的、自由的生命力，是他在這重重宮闕中從未見過的。像一道刺目的光，蠻橫地照進他秩序井然、卻難免沉悶的世界。
    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羨慕。羨慕她可以如此不顧一切，羨慕她可以如此坦然地擁抱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而她那句“一起淋雨”，更像是一種帶著魔力的邀請，蠱惑著他心底那頭被規矩和責任長久禁錮的野獸。
    他又一次無意識地舔了舔下唇，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沿著脖頸，沒入同樣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胸膛的衣襟裏。那濕透的玄色衣料，將他精壯結實的胸肌和腹肌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充滿了雄性的力量感和侵略性。
    他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但緊繃的身體和那越來越幽深、越來越炙熱的眼神，卻泄露了他內心天人交戰的激烈。
    江弄影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那股惡作劇和撩撥的念頭更盛。她故意在原地轉了個圈，裙裾在雨中劃出濕漉漉的弧線，水珠飛濺。她張開雙臂，仰麵承接著雨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那笑聲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脆動人。
    “好舒服啊！殿下！您真的不來嗎？”她一邊笑，一邊用水汪汪的眼睛睨著他，那眼神裏帶著鉤子。
    終於，傅沉舟心底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所有的顧慮、體統、身份……在這一刻，都被她那在雨中鮮活靈動、魅惑至極的身影衝擊得七零八落。他想要觸碰她，想要擁抱她，想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想要感受她那被雨水浸潤的、冰涼的肌膚之下，是否也和他一樣，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他動了。
    不再是站在原地猶豫，而是邁開了腳步，一步一步，堅定地、緩慢地，走入了那片滂沱大雨之中。
    冰涼的雨水瞬間將他籠罩，打濕了他的頭發，他的衣袍。但他渾然未覺。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從江弄影身上移開半分。
    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如同踏著命運的鼓點，江弄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怔忡和……心動。他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顯得有些不真實，那被雨水浸透的玄色衣袍，襯得他臉色愈發白皙，五官愈發深邃淩厲，如同從水墨畫中走出的、掌控風雨的神隻，帶著一種濕漉漉的、驚心動魄的英俊。
    他走到她麵前，站定。兩人相距不過咫尺，雨水順著他們的發梢、臉頰不斷流淌，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窪。
    他低頭看著她，她也仰頭望著他。世界仿佛靜止了，隻剩下嘩啦啦的雨聲，和他們彼此劇烈的心跳聲。
    傅沉舟抬起手，指背帶著雨水冰涼的觸感，極其緩慢地、近乎虔誠地，撫上她濕透的臉頰。那細膩冰涼的肌膚觸感，讓他指尖微微顫抖。他撫過她微蹙的眉，撫過她沾染水珠的長睫，撫過她挺翹的鼻尖，最後，指腹停留在她那被雨水浸潤得愈發飽滿紅潤的唇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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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神暗沉如最深的夜，裏麵翻滾著滔天的巨浪，是欲望，是占有，是難以言喻的深情，還有一種近乎宿命的確認——就是這個人，無論她來自哪裏，有著怎樣稀奇古怪的念頭，唱著怎樣陌生的歌謠，都注定是他的劫數，是他的歸途。
    江弄影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情感震懾住了，心髒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腔。她感受到他指尖的灼熱，與他身上雨水的冰涼形成鮮明對比，那冰火交織的感覺讓她渾身戰栗。
    “殿下……”她喃喃開口，聲音被雨聲衝刷得微不可聞。
    傅沉舟沒有回答。他俯下身，緩緩地、堅定地，吻上了她的唇。
    這個吻，初始是冰涼的，帶著雨水的清新氣息。但很快，那冰涼就被彼此唇舌間燃起的熊熊烈火所取代。不同於上次懲罰性的粗暴，這個吻充滿了探索的意味，溫柔而纏綿，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他吮吸著她唇上甜美的雨水，撬開她的牙關，與她濕滑的舌尖糾纏共舞。雨水不斷地落在他們相貼的臉龐上，順著縫隙流入口中，帶著微鹹的味道，卻奇異地更加催化了這份情動。
    江弄影起初還因寒冷和緊張而微微顫抖，但在他熾熱而堅定的懷抱和親吻中，她漸漸放鬆下來，開始生澀而又勇敢地回應。她的手攀上他濕透的、緊繃的背部，感受著他肌肉賁張的力量。
    兩人在傾盆大雨中緊緊相擁，忘情地親吻。雨水像是天然的幕布，將他們與外界隔絕，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彼此。濕透的衣物緊緊貼附，勾勒出彼此身體的曲線，每一寸摩擦都帶著電流，激起更深的渴望。
    傅沉舟的手臂越收越緊，仿佛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這個吻越來越深，越來越急，帶著一種絕望般的熱情，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確認彼此的存在，對抗那未知的命運，或者說，擁抱那早已注定的宿命。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兩人都因缺氧而微微喘息，傅沉舟才稍稍退開，額頭卻依舊抵著她的。兩人鼻尖相觸，呼吸交融，皆是一片滾燙，與周身的冰涼形成極致對比。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看著她被吻得紅腫水潤的唇，看著她迷蒙氤氳、仿佛盛滿了整個江南煙雨的眼眸，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絲劫後餘生般的歎息，又帶著無比的確信：
    “江弄影……”
    “孤怕是……真的栽在你手裏了。”
    江弄影聞言，心頭巨震，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甜蜜交織著湧上心頭。她看著他被雨水衝刷得更加清晰俊美的臉龐，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為她而生的瘋狂與深情，忽然覺得，這場雨，或許真的是命運的安排。
    她沒有說話，隻是踮起腳尖，再次主動吻上了他的唇，用行動給出了她的回答。
    雨，依舊在下。嘩啦啦的聲響，像是為他們奏響的、最盛大最狂野的樂章。在這無人的花園一角，太子與他心愛的良娣，拋開了所有的身份與束縛，如同世間最普通的一對戀人，在雨中擁吻，感受著彼此最真實的心跳與體溫。
    冰冷的雨水，澆不滅炙熱的情火。陌生的歌謠，牽引出宿命的共鳴。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儲君，她也不是來曆不明的異客。他們隻是兩個在雨中相遇、相知、相愛的靈魂，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洗滌出了最本真的模樣，也注定從此，命運糾纏，再難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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