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宮宴上的驚鴻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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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冊封典禮後的首次宮宴,辦得極盡奢華。琉璃燈盞映得殿內恍如白晝,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珍饈美饌流水般呈上。百官命婦,珠環翠繞,笑語喧闐,一派歌舞升平。
    江弄影坐在屬於側妃的位置上,距離主位那張並排而設、象征著正室與儲君的鎏金大椅,隔著不遠不近,卻仿佛天塹般的距離。她穿著那身暗紅色的側妃禮服,顏色沉滯,在滿殿流光溢彩間,像個格格不入的暗影。
    她的席位不在傅沉舟身側,而是在下首一眾嬪妃之中,甚至不如幾位有資曆的老嬪妃靠前。周圍投來的目光複雜難辨,有憐憫,有嘲諷,有幸災樂禍,也有純粹看熱鬧的漠然。她隻是垂著眼,專注地盯著麵前玉碟中那片雕刻成芙蓉花狀的蜜瓜,仿佛能從中看出什麽玄機。
    傅沉舟與沈芷幽一同入席時,滿殿喧囂有片刻的凝滯。
    他依舊是一身玄色儲君常服,金冠束發,麵容冷峻,周身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威儀。而沈芷幽,身著杏黃蹙金鸞鳳紋太子妃吉服,頭戴銜珠博鬢冠,儀態端莊,步履從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婉得體的淺笑。他們並肩而行,一個威嚴,一個嫻雅,在眾人眼中,儼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江弄影沒有抬頭,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她握著銀箸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隨即又強迫自己鬆開,拿起麵前的酒杯,淺淺抿了一口。酒液辛辣,一路灼燒到胃裏。
    宴至中途,歌舞漸酣。有宗室子弟起哄,要未來的太子妃展示才藝。沈芷幽推辭不過,落落大方地起身,於殿中撫琴一曲。琴音淙淙,如流水,如鬆濤,技藝嫻熟,意境高雅,引來一片由衷的讚歎。
    傅沉舟坐在上首,目光落在撫琴的沈芷幽身上,神色平靜,偶爾微微頷首,似乎在欣賞。沒有人注意到,他置於膝上的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壁上細微的紋路。
    江弄影坐在陰影裏,安靜地聽著。她不懂琴,卻能聽出那琴聲裏的平和與端雅,那是她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屬於“正室”的氣度。她垂下眼眸,掩去其中一閃而過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澀意。
    琴音方落,滿堂喝彩。幾位心思活絡的嬪妃見太子妃如此得意,便爭先恐後地開口奉承。
    “太子妃娘娘琴技超群,真乃仙音入耳!”
    “是啊,此曲隻應天上有,能與太子妃娘娘共席,實乃我等幸事。”一個身著玫紅宮裝的妃子奉承,隨即話鋒一轉,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角落裏的江弄影,“今日殿下與太子妃娘娘大喜,光是太子妃娘娘一展才藝,似乎還不夠盡興。不若請江側妃也展示一番,聊作助興,方能更顯我等姐妹恭祝殿下與娘娘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的誠意啊。”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幾聲細碎的附和。她們麵上帶笑,眼底卻藏著毫不掩飾的惡意。誰人不知,曾經的靖國公嫡女江弄影空有美貌,卻因性情驕縱、不耐辛苦,於琴棋書畫、歌舞技藝上皆是平平,堪稱“身無長技”。讓她表演,分明是要看她這個失了寵的側妃在太子和未來太子妃麵前出醜,用她的窘迫來襯托太子妃的完美。
    江弄影心中一緊,指尖發涼。她迅速起身,垂首斂目,聲音依舊維持著平穩:“臣妾才疏學淺,技藝粗陋,恐汙了殿下、太子妃娘娘及各位貴人的眼,實在不敢獻醜。”
    她越是推拒,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便越是起勁。
    “江側妃何必過謙?您可是靖國公府出來的貴女,自幼金尊玉貴,豈能沒有一二拿手絕藝?”
    “正是,今日這般大喜的日子,側妃娘娘藏拙,莫非是心中不願為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祝賀?”
    一句句看似玩笑實則誅心的話語,如同軟刀子般紮來。江弄影能感受到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的視線,探究的,嘲弄的,冷漠的。無數道目光如同針尖般刺在她身上,她甚至能感覺到主位上那道深沉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上首那道冰冷的視線也似乎落在了她這裏。她知道,再推辭下去,隻會更顯無能且不識大體。
    推辭不過,再拒便是失儀。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裏翻湧的屈辱和慌亂,終是屈膝一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既如此……臣妾謹遵各位姐姐之意。隻是學藝不精,若有疏漏,還望殿下與娘娘恕罪。臣妾……獻醜了。僅以此舞,恭祝殿下與太子妃娘娘,白首齊眉,鴛鴦比翼。”
    絲竹聲起,卻非她所熟悉的任何宮廷樂章,而是帶著一絲空靈與寂寥的調子。江弄影立於殿中,緩緩抬袖。
    她在心中瘋狂呐喊:感謝詛咒)那壓榨員工的破公司!感謝詛咒)那該死的年會才藝表演!感謝我利用所有下班和周末時間加班加點練習了三個月的——《驚鴻舞》!偉大的甄嬛熹貴妃在上,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求您保佑我記得全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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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殿中,閉上眼,樂聲漸急,她動了。她努力回想每一個節拍,每一個轉身。隨即,她翩然起舞。
    起初,她的動作還有些生澀,帶著不確定。但很快,身體的記憶被喚醒,那三個月刻骨銘心的練習發揮了作用。她的舞姿開始變得流暢而富有韻味。
    暗紅色的禮服原本沉滯,此刻卻隨著她的旋轉飛揚開來,宛如暗夜中驟然綻放的墨色紅蓮。她腰肢柔軟,步履輕盈,每一個回旋都帶著一種脆弱的、仿佛一觸即折的美感。水袖拋灑,如雲如霧,勾勒出無形的情愫與哀愁。她的舞姿並非純粹的歡愉,那翩若驚鴻的儀態裏,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與孤寂,竟與這奢華宮殿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滿殿寂靜,落針可聞。
    驚鴻舞!竟是失傳已久的驚鴻舞雛形!
    滿殿寂靜,所有人都看得呆了。那些原本等著看笑話的嬪妃,臉上的譏諷漸漸凝固,轉為難以置信的驚愕。連上首的沈芷幽,眼中也掠過一絲訝異。傅沉舟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也首次出現了細微的波動,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抹暗紅色的身影,深邃的眸中翻湧著複雜難辨的情緒,有震驚,有探究,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亮光。
    江弄影全心投入,將現代所學與這具身體的本能融合,每一個動作都力求完美。然而,就在最後一個高難度的連續旋轉,即將完美收官之際,腳下那從未習慣的古代繡鞋微微一絆,鞋緣竟勾住了過長的裙擺——
    完了!
    她心中一片冰涼,所有祈求神明保佑的念頭都化為了這兩個字。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在滿場驚豔目光尚未轉換之際,直直地向側麵栽倒!
    “唔……!”預想中與冰冷地磚的劇烈碰撞並未傳來。
    一道玄色身影在她摔倒的前一瞬,幾乎是本能地從座位上微抬起身體,手指攥緊了酒杯,指節發白。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坐在離殿心更近位置的容世子容璟,不知何時已離席,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箭步上前,手臂穩穩地托住了江弄影下墜的身形,避免了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摔得狼狽不堪。
    場麵,一度陷入一種極致的尷尬與寂靜。
    傅沉舟那剛剛微抬起的身形,緩緩坐了回去,臉上的表情恢複了一貫的冷峻,甚至比之前更冷了幾分,眸光如冰刃般掃過扶著江弄影的容璟。
    容璟扶穩江弄影後,便立刻禮貌地鬆開手,退後一步,舉止瀟灑自如,仿佛隻是做了一件理所應當的紳士之舉,朗聲笑道:“江側妃一舞驚人,想必是這殿中琉璃太過晃眼,加之舞姿太過投入,才一時失足。此等驚鴻之姿,偶有小瑕,反倒更顯真實靈動。”
    他這話是在打圓場,但聽在眾人耳中,尤其是聽在傅沉舟耳中,卻莫名刺耳。
    江弄影驚魂未定,臉上血色盡褪,帶著一絲狼狽的潮紅。她甚至不敢去看傅沉舟的臉色,隻匆匆對著容璟的方向低聲道了句“多謝小容世子相助”,便向著主位方向深深一福:“臣妾學藝不精,殿前失儀,請殿下、娘娘恕罪。”
    沈芷幽依舊保持著溫婉的笑容:“江側妃快快請起,舞蹈甚美,意外難免,無妨。”
    傅沉舟沒有說話,隻是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酒液辛辣,如同此刻他心口那股無名火,灼燒著,卻無法宣泄。
    江弄影低著頭,在更加複雜難辨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背脊依舊挺得筆直,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那裏麵支撐的骨頭,仿佛已經寸寸碎裂。
    別人都不看好她,而她,也果然在最關鍵的時刻,不爭氣地摔倒了。甚至還……惹來了更不必要的關注與尷尬。
    她坐回陰影裏,感覺自己像一件剛剛被展示過、卻又被證實是次品的瓷器,破碎感在華麗衣冠下無聲地蔓延。
    輪到眾人向太子與未來太子妃敬酒時,江弄影隨著眾人起身。江弄影端著酒杯,一步步走向那耀眼的主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針尖上。她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等待著看她這個“失寵側妃”如何自處。
    她走到席前,依著規矩,先行禮,然後舉起酒杯,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如同背誦一段與自己無關的經文:“臣妾恭祝殿下、太子妃娘娘琴瑟和鳴,福澤綿長。”
    自始至終,她沒有抬頭看傅沉舟一眼,目光落在沈芷幽裙擺那精致的鸞鳳刺繡上。
    沈芷幽溫和地回了句:“江側妃有心了。”
    傅沉舟沒有說話,隻是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他的目光掠過她低垂的頭頂,掠過她因消瘦而更顯尖細的下巴,最終落在她那雙緊握著酒杯、用力到骨節微微凸起的手上,眸色深沉如夜。
    敬酒完畢,江弄影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背脊挺得筆直,仿佛剛才那短短的幾步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坐下時,她才發現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幾個深深的月牙印。
    宴席繼續進行,推杯換盞,言笑晏晏。江弄影卻像個局外人,沉默地坐在自己的角落裏,與周遭的熱鬧隔絕開來。她看著舞姬翩躚的水袖,聽著官員們虛偽的奉承,隻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荒誕的戲,而她,是那個不小心闖錯了戲台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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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爾,她會不經意地抬眼,望向主位。看到傅沉舟與身旁的重臣低語,看到他接過沈芷幽適時遞上的帕子,看到他偶爾因某個笑話而微微揚起的唇角……每一個畫麵,都像細小的冰淩,紮進她的眼底,帶來一陣細微而綿密的刺痛。
    她很快便收回目光,重新專注於麵前那碟幾乎未動的菜肴,或者把玩著手中那隻冰冷的玉杯,仿佛那上麵有什麽極其吸引人的花紋。
    直到宮宴尾聲,帝後起駕回宮,眾人恭送。傅沉舟與沈芷幽也一同起身離席。
    在經過江弄影的席位時,傅沉舟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的目光似乎在她那幾乎未動的席麵上掃過,又或許沒有。隻是那一瞬間,江弄影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籠罩下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但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就如同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擺設,隨著沈芷幽和一眾宮人,徑直離開了這喧囂的大殿。
    滿堂賓客逐漸散去,留下杯盤狼藉和殘餘的酒氣。宮人們開始收拾,聲響在空曠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江弄影最後一個起身。她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宮道上,身後是漸漸遠去的燈火與喧囂,前方是漆黑一片、如同巨獸之口的椒房殿。秋夜的涼風穿透單薄的禮服,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她抬起頭,望著天際那輪被薄雲遮掩、顯得朦朦朧朧的冷月,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極疲憊的弧度。
    在這場盛大的宮宴裏,她扮演了一個最稱職的影子,無聲,無息,仿佛從未存在。而那顆在華麗衣冠下悄然龜裂的心,隻有這清冷的月光,得以窺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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