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冰火同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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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個詭異的深夜之後,江弄影感覺周遭的空氣仿佛又凝固了幾分。傅沉舟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惜字如金的太子,甚至連那偶爾投來的、冰冷的注視都似乎減少了。但江弄影的警惕心卻提到了最高。事出反常必有妖,傅沉舟的“安靜”更像是一種蓄力,預示著更猛烈的風暴。
她的手背因為那不知名藥膏的緣故,裂口愈合得很快,細膩的觸感和清雅的香氣卻像烙印一樣留在了感官記憶裏。她竭力想忽略這種感覺,甚至刻意在冷水中多浸泡雙手,試圖用新的紅腫覆蓋掉那份不該存在的“關懷”痕跡。然而,每當夜深人靜,指尖無意中觸碰到已然平滑的皮膚時,那一夜朦朧中的觸感便會不期而至,帶來一陣心煩意亂。
他到底想做什麽?這種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的遊戲,他究竟要玩到什麽時候?
答案很快揭曉,以一種更殘酷的方式。
三日後,東宮小書房。傅沉舟在批閱奏章,江弄影垂首靜立一旁,負責磨墨、遞筆。這是她分內的工作,以往也做過,但今日,氣氛格外凝滯。
傅沉舟的心情似乎極其惡劣,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冰霜。一份來自邊關的軍報被他攥在手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茶。”他頭也未抬,聲音冷硬。
江弄影無聲地奉上剛沏好的雨前龍井,溫度適宜。
傅沉舟接過,隻抿了一口,便猛地將茶杯摜在地上!上好的青瓷瞬間碎裂,滾燙的茶水和茶葉濺了江弄影裙擺一片。
“你想燙死孤嗎?”他抬眸,目光如淬了毒的冰棱,直直射向她。
江弄影立刻跪伏在地:“奴婢該死,請殿下恕罪。”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她知道,這不是茶水溫涼的問題,這隻是他發泄怒火的借口。那軍報,想必是帶來了什麽壞消息。
“該死?”傅沉舟冷笑一聲,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你的確該死。連杯茶都奉不好,東宮留你何用?”
他沒有叫她起來,任由她跪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膝蓋舊傷未愈,此刻與堅硬地麵接觸,傳來一陣鈍痛。江弄影咬緊了下唇,默默忍受。
“看來,是孤對你太過寬縱,讓你忘了自己的本分。”傅沉舟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殘忍,“既然手笨,那就好好練練。今日,你就跪在這裏,把《諫逐客書》抄寫百遍。墨要濃淡適中,字要工整雋秀,若有絲毫差錯,便重頭來過。”
《諫逐客書》篇幅不短,抄寫百遍,且要跪著完成,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是一種身心雙重的酷刑。
江弄影垂著頭,長長的眼睫掩蓋了眸中所有情緒:“奴婢遵命。”
內侍很快搬來了矮幾,鋪上了紙墨筆硯,就設在書房中央。江弄影調整了一下跪姿,盡量將身體的重心從受傷的膝蓋上移開,然後拿起筆,蘸墨,開始一字一句地書寫。
傅沉舟重新坐回案後,繼續處理政務,仿佛剛才那場無端的斥責從未發生。然而,他的餘光,卻不受控製地,一次次掠過那個跪在冰冷地麵上,纖細卻挺直的背影。
時間一點點流逝。書房裏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筆尖劃過宣紙的細微聲響,以及炭火偶爾爆開的劈啪聲。
江弄影寫得很慢,很認真。手腕因為長時間懸空而開始酸脹發顫,膝蓋的疼痛逐漸變得尖銳,如同無數細針反複穿刺。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但她握筆的手依舊穩定,寫出的字跡依舊清秀工整,沒有絲毫潦草。
傅沉舟批閱奏章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肩線,落在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節,落在她額角滾落的汗珠……每一下細微的顫抖,都像一根無形的針,刺在他心口某個隱秘的角落。
他煩躁地放下朱筆,端起另一杯新奉上的茶,茶溫正好,他卻覺得索然無味。
為什麽?為什麽她不肯求饒?哪怕流露出一絲痛苦,一絲委屈,他或許就能找到台階,結束這場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懲罰。
可她偏不。她就像一塊被海浪反複衝刷的礁石,沉默地承受著一切,用那種近乎麻木的堅韌,反襯出他的暴躁與不堪。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江弄影的腰背已經僵硬得幾乎失去知覺,膝蓋處的疼痛已經麻木,隻是那冰冷的地麵寒意,透過衣物,絲絲縷縷地滲入骨髓。她抄寫的速度越來越慢,每一次蘸墨,手腕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傅沉舟猛地站起身。
巨大的動靜讓江弄影筆尖一頓,一滴墨跡在宣紙上暈染開,毀掉了即將完成的一遍抄寫。
她看著那團墨跡,眼神空洞,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默默地將那張紙抽開,鋪上新的,準備重新開始。
“夠了!”傅沉舟低喝一聲,聲音裏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躁。
他幾步走到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再次將她籠罩。他俯視著她蒼白的臉,那雙總是低垂的眼睫此刻微微顫動著,像瀕死蝴蝶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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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去。”他命令道,聲音冷硬。
江弄影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放下筆,試圖起身。然而,跪得太久,雙腿早已麻木不堪,加上膝蓋的舊傷,她剛一動,便是一陣鑽心的刺痛和無力感,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一旁軟倒。
在她摔倒之前,一隻有力的手臂猛地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帶了起來。
接觸的瞬間,兩人都是一僵。
傅沉舟的手掌隔著薄薄的宮女服飾,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腰肢的纖細和不正常的冰涼。而江弄影則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龍涎香氣,混雜著一絲藥草的苦澀味道——是那夜她手背上的藥香!
他果然承認了!
江弄影幾乎是立刻用力,想要掙脫他的鉗製。然而她的掙紮在傅沉舟的力量麵前顯得微不足道。
“放開!”她終於抬起頭,直視著他,眼中不再是死寂的平靜,而是燃起了兩簇憤怒的火苗。這怒火,因為那夜藥膏的秘密被揭開,而顯得格外熾烈。
傅沉舟看著她眼中的火焰,心中那潭死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對,就是這樣!恨他也好,怒他也好,總比那該死的無視要強!
“怎麽?孤扶你一把,還扶出錯來了?”他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收緊了手臂,將她更緊地禁錮在身前,兩人幾乎鼻尖相抵。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情緒變化。
“殿下折煞奴婢了。”江弄影偏過頭,避開他灼人的視線,聲音因壓抑著情緒而微微發抖,“奴婢身份卑賤,不敢玷汙殿下。”
“卑賤?”傅沉舟嗤笑,指尖用力,幾乎要掐進她的腰肉裏,“你現在知道自己是奴婢了?江弄影,你對著孤張牙舞爪的時候,可曾記得自己的身份?”
“奴婢不敢。”她依舊是這句話,卻帶著明顯的抗拒。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傅沉舟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徹底激怒,他猛地低下頭,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聲音低沉而危險,“還是說,你其實很享受孤的‘特別關照’?比如……深夜的藥膏?”
他終於說出來了!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想要撕裂一切的衝動。
江弄影渾身一震,猛地轉回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居然……就這麽承認了?以一種如此輕佻、近乎羞辱的方式!
“果然是你!”她的聲音帶著顫意,是憤怒,也是某種被戳破隱秘的難堪,“殿下究竟意欲何為?一邊用最苛刻的方式折磨我,一邊又像施舍乞丐一樣,給予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恩惠’?看著我在這冰火兩重天裏掙紮,很有趣嗎?還是說,這就是殿下獨特的……馭下之道?”
她的質問,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精準地剖開了他所有偽裝。傅沉舟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閉嘴!”他厲聲喝道,眼神陰鷙,“孤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給你藥膏,是怕你那雙醜手汙了孤的眼!莫非你還以為,孤對你有什麽念想不成?”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並非他的本意,可強烈的自尊和被她看穿的恐慌,讓他選擇了最傷人的話語。
江弄影眼中的火光,在他這句刻薄的話語中,一點點熄滅,重新歸於一片冰冷的死寂。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淡、卻極具諷刺意味的笑容。
“奴婢從未敢有此妄想。殿下多慮了。”她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洞,“現在,可以放開奴婢了嗎?奴婢還要去領受未完的責罰。”
她的平靜,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讓傅沉舟感到挫敗和憤怒。他猛地鬆開了手,仿佛她是什麽肮髒的東西。
江弄影失去了支撐,踉蹌了一下,勉強站穩。她甚至沒有再看傅沉舟一眼,隻是低著頭,聲音平淡無波:“奴婢告退。”
然後,她拖著疼痛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又異常堅定地,走出了書房。
傅沉舟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墨香和一絲藥味的清冷氣息,以及……他剛才攬住她腰肢時,那纖細柔軟的觸感。
他煩躁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廊柱上,手背瞬間紅腫起來,卻遠不及他心頭的萬分之一痛楚。
他到底在做什麽?
明明是想……明明看到她跪在那裏受苦,心口會悶痛。明明在她差點摔倒時,本能地想要護住她。可為什麽,每一次靠近,最終都會演變成更深的傷害?
他就像一個笨拙的孩童,想要靠近溫暖的火源,卻隻會用傷害的方式來表達,最終灼傷了對方,也燙傷了自己。
“卑劣……傅沉舟,你真是卑劣透頂……”他閉上眼,靠在柱子上,喃喃自語。一種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將他緊緊包裹。
而走出書房的江弄影,在無人看見的轉角,終於支撐不住,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膝蓋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讓她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但她沒有哭,隻是將臉深深埋入膝蓋。
傅沉舟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刺穿了她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醜手”、“念想”……每一個字都帶著侮辱的意味。原來,那深夜的藥膏,在他眼中,不過是為了不讓“醜陋”汙了他的眼。
真是……可笑至極。
她用力攥緊雙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曾經被他小心翼翼塗抹藥膏的地方,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
這一場僵持,沒有贏家。隻有兩個被困在各自牢籠裏的靈魂,在用最笨拙、最尖銳的方式,互相傷害,又忍不住彼此窺探。深淵依舊黑暗,冰層之下,那微弱的心火,明明滅滅,不知何時才能迎來真正的爆發,或是……徹底的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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