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破碎與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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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聲失態的呼喊,被淹沒在滂沱的雨聲裏。
    “江弄影!”
    傅沉舟幾步衝到庭院中央,雨水瞬間將他澆得濕透,昂貴的錦袍緊緊貼在身上,沉重而冰冷,他卻渾然不覺。
    他跪倒在泥水裏,顫抖著手,將那個倒在積水裏、一動不動的人撈了起來。入手是一片驚人的滾燙,與她周身冰涼的雨水形成駭人的對比,隔著濕透的冰冷衣物,那熱度也灼燙著他的掌心。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色,雙眼緊閉,長睫被雨水打濕,黏在毫無生氣的臉頰上,像一個破碎後被隨意丟棄的瓷娃娃。
    “江弄影!”他拍打著她的臉頰,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醒醒!給孤醒過來!”
    沒有任何回應。隻有她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一種滅頂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他的心髒,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將她打橫抱起,她的身體輕得可怕,仿佛隻剩下一把骨頭。那滾燙的體溫和冰冷的雨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觸感,讓他心膽俱裂。
    “傳太醫!立刻傳太醫!”他對著聞聲趕來的、嚇得魂不附體的內侍嘶吼道,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雨水而變得扭曲。
    他抱著她,不再理會什麽規矩體統,什麽太子威儀,大步衝回了自己的寢殿。雨水順著他們的身體流淌下來,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路蜿蜒的水漬。
    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那張寬大、鋪著柔軟錦褥的床榻上。那明黃色的、象征著尊貴與權力的床幃,此刻卻襯得她那張灰敗的臉更加脆弱不堪。
    “滾!都滾出去!”他對著慌忙跟進來的宮人厲聲喝道,眼神猩紅,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宮人們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緊緊關上了殿門。
    偌大的寢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以及窗外依舊咆哮的雨聲。
    傅沉舟站在床邊,渾身濕透,水滴從他墨色的發梢不斷滴落,砸在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看著床上那個氣息奄奄的人,巨大的悔恨和後怕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做了什麽?
    他明知她病了,明知她在發燒,卻還是因為那可笑的、連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憤怒和嫉妒,將她罰跪在那樣冰冷的暴雨裏!
    如果……如果他再晚出去一步……
    他不敢想下去。
    他猛地伸出手,去解她身上那件濕透的、冰涼的宮女服。手指因為冰冷和後怕而不受控製地顫抖,幾次都未能解開那簡單的衣帶。
    “該死!”他低咒一聲,幾乎是粗暴地扯開了那濕重的灰色布料,將她從冰冷的濕衣中剝離出來。
    映入眼簾的,是瘦削得能看到肋骨輪廓的身體,是膝蓋上那片依舊猙獰的青紫色淤痕,是手上那些新舊交錯的傷痕和凍瘡……還有,那滾燙得嚇人的皮膚溫度。
    每一處傷痕,每一分瘦削,都像是一把鈍刀,在他心上來回切割。
    他扯過床榻裏側幹燥溫暖的錦被,將她緊緊裹住,試圖驅散那致命的寒意。他又衝到臉盆架前,擰了冷毛巾,覆在她滾燙的額頭上。
    動作慌亂,甚至帶著幾分笨拙。他從未如此伺候過人,更從未有過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刻。
    “冷……好冷……”床上的人發出一聲細微的、如同幼貓般的囈語,身體在被子裏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傅沉舟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猶豫了片刻,最終,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脫掉了自己濕透的外袍和中衣,隻著一件單薄的寢褲,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將她那冰冷顫抖、卻又內部滾燙的身體,緊緊擁入自己懷中。
    肌膚相貼的瞬間,他感受到她身體的戰栗和那異常的溫度,心髒一陣劇烈的抽痛。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手臂環住她瘦削的背脊,將她整個人圈禁在自己的懷抱裏,仿佛這樣,就能將她從死神手中搶奪回來。
    “沒事了……孤在這裏……沒事了……”他低聲在她耳邊說著,聲音沙啞而笨拙,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陌生的溫柔和安撫。他不知道她是否能聽見,他隻是本能地想要說些什麽,想要驅散她的寒冷和恐懼。
    江弄影在昏沉中,仿佛陷入了一個無盡的冰窟。刺骨的寒冷從四麵八方湧來,要將她凍結、撕裂。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被徹底吞噬時,一股堅實而溫暖的力量包裹了她,驅散了部分寒意,帶來了一種久違的、令人貪戀的安全感。
    她無意識地向著那熱源靠近,額頭抵在一片溫熱堅實的肌膚上,汲取著那令人安心的溫度。嘴裏依舊喃喃著:“冷……冷……好冷……”
    那聲無意識的“冷”,像一根細針,輕輕紮了一下傅沉舟的心。他收緊了手臂,將她更緊地擁在懷裏,下頜抵著她濕漉漉的發頂,閉上了眼睛,掩去其中翻湧的複雜情緒。
    太醫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被內侍拖了進來,看到榻上相擁的兩人,尤其是太子殿下衣衫不整地抱著那個被廢黜的宮女時,嚇得腿一軟,差點當場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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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愣著幹什麽?!過來診脈!”傅沉舟厲聲道,眼神依舊冰冷,但那份慌亂卻未能完全掩飾。
    太醫連忙上前,戰戰兢兢地隔著絲巾為江弄影診脈。越是診斷,眉頭皺得越緊。
    “如何?”傅沉舟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回……回殿下,”太醫冷汗涔涔,“這位……姑娘,本就元氣有損,邪寒入體,引發高熱。加之……加之膝上舊傷未愈,又受寒氣濕氣侵襲,怕是……怕是……”他不敢說下去。
    “怕是什麽?說!”傅沉舟的心沉了下去。
    “怕是……若高熱不退,恐有性命之憂……即便保住性命,這膝蓋……日後恐也會留下病根,遇寒則痛……”
    性命之憂……病根……
    這幾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傅沉舟心上。他抱著江弄影的手臂,無意識地收得更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救她。”他盯著太醫,眼神如同嗜血的猛獸,“用最好的藥,想盡一切辦法給孤救活她!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太醫院……就給孤等著!”
    “是是是!微臣定當竭盡全力!”太醫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寫下藥方,又指揮著宮人去煎藥、準備藥浴。
    寢殿內頓時忙碌起來。
    傅沉舟始終沒有鬆開江弄影,他就那樣抱著她,任由宮人和太醫在他身邊穿梭。他看著她因為痛苦而緊蹙的眉頭,看著她幹裂起皮的嘴唇,看著她因為高熱而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個被他親手推入深淵的女人,她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可能在他一念之間,就會徹底消逝。
    而那種可能失去她的恐懼,遠比任何背叛和謊言,都更讓他無法承受。
    “殿下,藥煎好了。”內侍端著漆黑的藥汁,小心翼翼地稟報。
    傅沉舟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胸腔翻湧的情緒,走上前,接過藥碗:“都給孤退下。”
    宮人和太醫麵麵相覷,不敢違逆,默默退到了外殿。
    寢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
    傅沉舟坐在床沿,看著江弄影緊閉的雙眼,嚐試著用湯匙給她喂藥。但她牙關緊咬,藥汁根本無法喂進去,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他試了幾次,皆是如此。
    看著那漆黑的藥汁染髒了她蒼白的下巴和脖頸,傅沉舟的心像是被針紮一樣。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做了一件連他自己都未曾想過的事情。
    他端起藥碗,自己喝了一大口,極其苦澀的藥汁瞬間充斥口腔。然後,他俯下身,用手輕輕捏開她的下頜,對著她那毫無血色的唇,將口中的藥汁,一點點,渡了過去。
    動作生澀,甚至帶著幾分笨拙,卻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溫熱的、苦澀的液體滑入喉嚨,昏迷中的江弄影似乎有所察覺,喉間發出細微的吞咽聲。
    傅沉舟心中微微一動,繼續用這種方式,一口一口,耐心地將整碗藥汁,全部喂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他已是滿頭大汗,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這匪夷所思的舉動耗盡了心力。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唇邊和下顎的藥漬,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他看著她依舊緊閉的雙眼,伸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碎發,低聲喃喃,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江弄影……你不準有事……”
    “孤命令你……不準有事……”
    “隻要你醒過來……隻要你好好活著……孤……孤……”
    後麵的話,他終究沒能說出口。那是什麽?是原諒?是妥協?還是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的、更加深沉的東西?
    他隻是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那隻布滿傷痕、依舊滾燙的手,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將自己的力量和生命力傳遞給她。
    宮人準備了驅寒的藥浴,他想將她放入浴桶,可她一離開他的懷抱,就開始不安地掙紮囈語。最終,他隻能妥協,依舊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由宮女用熱毛巾蘸著藥汁,為她擦拭身體。
    整個過程中,他的目光幾乎沒有從她臉上移開過。
    他不知道自己對她的這種複雜情感究竟是什麽。是恨嗎?是。恨她的欺騙,恨她的“從未”。是愛嗎?他不知道,或許曾經是,但已被傷得麵目全非。
    可現在,占據他全部心神的,隻有一種最原始、最強烈的念頭——他要她活著。
    他不能讓她死。
    殿外,暴雨依舊未停,嘩啦啦地衝刷著世間萬物。
    而殿內,曾經堅不可摧的冰牆,似乎在這一刻,伴隨著他的失控、恐慌和這無聲的守護,悄然裂開了一道深深的縫隙。
    縫隙之下,是洶湧的,連他自己都尚未看清的,熾熱熔岩。
    窗外,暴雨不知何時漸漸停歇,隻剩下屋簷滴水的嗒嗒聲。
    寢殿內,燭火通明,藥氣彌漫。
    傅沉舟抱著懷裏依舊滾燙卻似乎安穩了一些的人,靠在床頭,一夜無眠。
    他低頭,看著懷中人依賴地靠在他胸口的睡顏,那毫無防備的脆弱模樣,與平日裏那個沉默倔強、甚至帶著刺的宮女判若兩人。
    他伸出手,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額前被汗水黏住的碎發,動作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
    “江弄影……”他低聲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帶著一絲疲憊,一絲迷茫,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定義的痛楚,“你到底……對孤下了什麽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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