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鍋巴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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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掃完偏廳,江弄影回到主殿時,傅沉舟已經坐在書案後批閱奏折了。他似乎完全沉浸其中,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江弄影樂得清靜,默默走到角落的矮幾旁,開始履行她“侍寢筆墨”的職責——研墨。
    殿內隻剩下墨條與硯台摩擦的細微聲響,以及偶爾書頁翻動的聲音。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午膳的油膩香氣,混合著墨香,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
    江弄影低著頭,專注地劃著圈,胃部的空虛感一陣陣襲來。她忍不住回想那塊被她藏在袖中的鍋巴,焦香酥脆的滋味仿佛已經在舌尖蔓延。趁著傅沉舟不注意,她極快地用指尖捏了一小塊碎屑,借著低頭研墨的動作,迅速送入口中。
    鹹香,酥脆,帶著穀物最原始的焦香。
    微不足道的一點,卻瞬間安撫了躁動的胃和緊繃的神經。果然,碳水才是打工人最後的慰藉。她滿足地眯了眯眼,像隻偷到腥的貓,旋即又恢複成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她自以為做得隱秘,卻不知,在她眯眼的那一瞬間,傅沉舟執筆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的目光依舊落在奏折上,眼角的餘光卻將她那細微的動作和瞬間放鬆的神情盡收眼底。她在吃什麽?從哪裏來的?
    一股說不清是好奇還是不悅的情緒悄然升起。他放下朱筆,狀似隨意地揉了揉手腕,目光掃過她:“墨。”
    江弄影連忙端起硯台,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邊。因為動作稍急,寬大的袖口微微晃動。
    就在她放下硯台,準備退開時,傅沉舟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拿筆,而是極快地、用指尖在她唇角擦了一下!
    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道。
    江弄影渾身一僵,猛地後退半步,驚愕地看著他。
    傅沉舟收回手,指尖撚著一粒極其微小的、焦黃色的碎屑。他放在鼻尖輕嗅了一下,是食物烤焦後的香氣。他抬眸,看向臉色瞬間煞白的江弄影,眼神幽深,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諷:
    “看來,孤這東宮的膳食,還比不上某些……來路不明的殘渣敗糠?”
    江弄影的心髒狂跳起來,袖中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那塊剩下的鍋巴。她沒想到他觀察力如此敏銳,更沒想到他會做出如此……逾矩的舉動。
    “奴婢……不知殿下何意。”她強自鎮定,垂下眼睫。
    “不知?”傅沉舟將那點碎屑彈開,聲音不大,卻帶著迫人的壓力,“江弄影,你是不是覺得,孤讓你留在身邊,你就有了放肆的資本?可以背著孤,行些鬼祟之事?”
    他的指控毫無根據,純粹是借題發揮。但他需要這樣一個由頭,來打破她那層無懈可擊的平靜外殼。
    江弄影聽出了他話裏的刻意刁難,一股鬱氣堵在胸口。她抬起頭,迎上他審視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絲被逼到牆角的硬氣:“殿下明鑒,奴婢不敢。方才隻是收拾膳桌時,不慎沾上的些許油汙,奴婢這就去擦幹淨。”她說著,抬手用力擦拭自己的嘴角,仿佛要抹去所有證據。
    看著她那帶著明顯賭氣意味的動作,和她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紅的耳根,傅沉舟心頭那股無名火奇異地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複雜的、想要撕破她所有偽裝的衝動。
    “油汙?”他低笑一聲,站起身,繞過書案,一步步逼近她,“什麽樣的油汙,是這個味道?”他靠得極近,幾乎能感受到她因為緊張而略微急促的呼吸,“還是說,你當孤是傻子?”
    他伸手,不是碰觸她,而是直接探向她緊握的袖口!
    江弄影大驚,下意識地想要躲閃,卻被他另一隻手牢牢攥住了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根本無法掙脫。
    “殿下!您放開!”她又驚又怒,聲音帶著顫抖。
    傅沉舟不理會她的掙紮,手指靈活地探入她的袖袋,輕而易舉地摸到了那個用油紙包裹著的小小方塊。他將其掏了出來,在指尖把玩著,看著江弄影瞬間變得慘白的臉和眼中那抹屈辱與憤怒。
    “這是什麽?”他明知故問,語氣帶著殘忍的玩味,“禦膳房的珍饈佳肴入不了你的眼,倒是這種灶台邊的玩意兒,更合你心意?”他將那塊鍋巴湊近鼻尖,又嫌棄地拿開,“也是,什麽樣的身份,配吃什麽樣的東西。你如今,確實隻配得上這個。”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一樣抽在江弄影的心上。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眼眶因為極致的屈辱而泛紅,卻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
    看著她這副模樣,傅沉舟心中那點惡劣的滿足感迅速被一種莫名的煩躁取代。他並不想真的把她弄哭,至少……不是以這種方式。
    他鬆開鉗製她的手,將那塊鍋巴隨手扔在書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滾出去。”他背過身,聲音冷硬,“沒有孤的吩咐,不準進來。”
    江弄影獲得自由,立刻後退數步,手腕上還殘留著他用力握過的紅痕。她看了一眼被棄如敝履般扔在書案上的鍋巴,又看了一眼傅沉舟冷硬的背影,什麽也沒說,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快步走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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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轉身的刹那,一滴溫熱的液體,終於不受控製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麵上,瞬間洇開一小團深色。
    傅沉舟聽著她倉促離去的腳步聲,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書案那塊孤零零的鍋巴上,又移到地上那點幾乎看不見的濕痕上,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他煩躁地一腳踢翻了旁邊的繡墩。
    他到底想從她那裏得到什麽?看她狼狽?看她哭泣?可為什麽當她真的流露出脆弱時,他卻沒有絲毫快意,反而……更加心煩意亂?
    那塊散發著廉價焦香的鍋巴,像是一個無聲的嘲諷,嘲笑著他所有的自以為是和那理不清、剪不斷的複雜心緒。
    江弄影衝出寢殿,一路跑到後院一處無人的角落,才扶著牆壁,大口地喘息著。眼淚終於決堤而出,不是因為一塊鍋巴,而是因為那無所不在的折辱和那令人窒息的控製。
    她抬手,狠狠擦掉眼淚。
    不能哭。江弄影,不能哭。
    為了活下去,這點屈辱算什麽。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慢慢平複著呼吸。秋日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江弄影警惕地回頭,卻見是沈芷幽身邊那個曾經給她送過參湯的小宮女。小宮女手裏提著一個食盒,見到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左右看看無人,才快步走過來,將食盒塞到她手裏,低聲道:
    “江……江姐姐,這是我們娘娘讓小廚房偷偷做的幾樣點心,娘娘說……說您午膳時怕是沒吃飽,讓您……墊墊肚子。”小宮女說完,不等江弄影反應,便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跑開了。
    江弄影提著那個尚帶餘溫的食盒,站在原地,愣住了。
    沈芷幽?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是同情?是愧疚?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示好或試探?
    她打開食盒,裏麵是幾樣精致小巧的點心,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看著這些點心,再想想剛才傅沉舟那副將她尊嚴踩在腳下的模樣,江弄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東宮,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壞。
    她合上食盒,沒有動裏麵的點心,隻是提著它,慢慢走回了那間雖然華麗卻讓她倍感壓抑的寢殿。
    殿內,傅沉舟依舊坐在書案後,那塊鍋巴還孤零零地躺在那裏,無人理會。
    江弄影將食盒輕輕放在角落,然後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重新走到矮幾旁,拿起墨條,繼續她未完成的研墨工作。
    姿態恭順,神情平靜。
    仿佛剛才那個在角落裏無聲落淚的人,從未存在過。
    傅沉舟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個被放在角落的、明顯不屬於東宮規製的小巧食盒,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個垂眸研墨、仿佛一切如常的身影,眸色深沉如夜。
    這女人……身上的謎團,似乎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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