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膳桌下的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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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弄影膝蓋的傷,在傅沉舟那晚近乎暴戾卻又奇效顯著的揉按,以及隨後幾日太醫精心調養的湯藥和藥膏作用下,疼痛大為緩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也驅散了不少。然而,她並未因此獲得自由,反而被傅沉舟以“腿腳不便,需人近身伺候”為由,擢升為了……“侍寢婢女”。
這個名頭,聽起來曖昧,實則諷刺。她的職責,便是在傅沉舟寢殿當值,負責一些更衣、奉茶、鋪床等貼身事務,而最“核心”的“侍寢”部分——傅沉舟依舊讓她睡在腳踏上,或者外間的軟榻。
這無疑是將她放在了東宮所有目光的焦點上,尤其是太子妃沈芷幽的眼中。江弄影能感覺到,每次她去梧桐苑傳話或送東西時,沈芷幽那極力掩飾卻依舊流露出受傷和黯淡的眼神。
這日清晨,傅沉舟難得地傳膳於寢殿偏廳,並特意吩咐,讓太子妃一同用膳。而負責布菜斟酒的,正是新晉的“侍寢婢女”江弄影。
江弄影垂首肅立在旁,看著宮人們魚貫而入,將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珍饈美饌擺上紫檀木嵌螺鈿的圓桌。水晶蹄髈燉得酥爛晶瑩,蟹粉獅子頭飽滿誘人,清蒸鰣魚銀鱗未褪,散發著誘人的鮮香,還有她曾經最愛的、禦廚秘製的櫻桃肉,紅亮油潤,酸甜的氣息直往鼻子裏鑽。
江弄影的胃部不爭氣地輕輕抽搐了一下。穿越至今,她不是在扮演惡毒女配,就是在生死邊緣掙紮,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尤其是被廢為宮女後,每日不是冷硬的饅頭就是寡淡的菜湯,此刻麵對這滿桌珍饈,身體的本能反應幾乎難以抑製。
傅沉舟看似隨意地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又用眼角的餘光,精準地捕捉到了江弄影喉間那極其細微的、吞咽口水的動作。他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轉瞬即逝。
他拿起銀箸,卻沒有立刻夾菜,而是狀似無意地對身旁侍立的江弄影吩咐道:“布菜。”
江弄影愣了一下。布菜?她一個剛上崗的“侍寢婢女”,業務還不熟練。
但她很快鎮定下來,上前一步,拿起公筷,依著記憶中宮宴的規矩,小心翼翼地將幾樣看起來不那麽油膩的菜,夾了一些到傅沉舟麵前的小碟子裏。
傅沉舟看著她生疏卻極力維持鎮定的動作,沒有動筷,反而將目光投向對麵的沈芷幽,語氣難得地溫和了些許:“芷幽,你嚐嚐這蟹鬥,聽說今日的蟹甚是肥美。”說著,他親自用公筷夾了一塊飽滿的蟹鬥肉,放到了沈芷幽的碟中。
沈芷幽受寵若驚,臉頰飛起紅暈,連忙低聲道謝:“謝殿下。”她小口地品嚐著,眼角眉梢都帶著掩不住的欣喜。
傅沉舟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始用膳,動作優雅,卻每一口都仿佛在品嚐無上美味。他時而點評一下菜色,時而與沈芷幽說上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話,氣氛看似融洽。
隻有江弄影知道,他這是故意的。
他深知她對美食的渴望畢竟她以前在椒房殿時就沒少研究吃喝),卻讓她站在這裏,眼睜睜看著他和他的太子妃享用盛宴,自己卻要像個真正的婢女一樣,伺候他們,忍受著饑餓和美食香氣的雙重折磨。
這是一種更高級、更誅心的精神淩遲。
沈芷幽依舊溫婉,小心地替傅沉舟布了他平日愛吃的幾樣菜,柔聲道:“殿下近日操勞,多用些。”
傅沉舟“嗯”了一聲,目光卻狀似無意地掃過站在一旁、如同背景板般的江弄影。他記得很清楚,這女人以前對吃食有多挑剔,多熱衷,甚至還是側妃時,沒少變著法子讓小廚房研究新菜式。
他夾起一塊晶瑩剔透的蹄髈,放入口中,細細品味,然後淡淡開口,像是隨意點評:“今日這蹄髈火候尚可,隻是這醬汁,略顯厚重,掩了肉的本味。”他說著,目光掠過江弄影,“比之前某人吵著要吃的那個‘東坡肉’,差了些清爽。”
江弄影布菜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仿佛沒聽見。
沈芷幽有些詫異,殿下平日從不與她討論菜品細節,今日怎麽……她順著傅沉舟的目光看去,心頭微微一澀。
傅沉舟又舀了一勺蟹粉獅子頭,嚐了嚐,又道:“這魚粉,鮮是鮮,卻少了一分薑汁去腥,吃多了難免膩口。”他放下勺子,看向江弄影,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記得有人說過,魚粉需得佐以三分薑醋,方能激出十成鮮甜?看來,禦廚的手藝,也有不及民間野趣之時。”
江弄影依舊垂著眼,專注地將一筷子清炒時蔬夾到沈芷幽麵前的碟子裏,動作標準得如同尺子量過。
傅沉舟看著她那副油鹽不進、徹底將自己隔絕在外的模樣,心頭那股邪火又隱隱竄起。他就不信,撬不開她這副假麵具!
他示意宮人將那道紅亮誘人的櫻桃肉換到他麵前,親自夾起一塊最大最飽滿的,卻並未放入自己碗中,而是在空中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欣賞那完美的色澤,然後,慢條斯理地,遞向了身旁的沈芷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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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幽,你嚐嚐這個。”他的聲音難得地溫和了幾分,“你年紀小,應該喜歡這酸甜口味。”
沈芷幽受寵若驚,臉頰微紅,連忙用碟子接過,小口嚐了,甜聲道:“謝殿下,很好吃。”
傅沉舟的餘光,卻緊緊鎖著江弄影。他看到她握著玉筷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那瞬間停滯的呼吸,卻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嗬,果然還是在意的。
他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仿佛終於找到了能刺痛她的方式。
“既然喜歡,那就多用些。”傅沉舟又給她夾了一塊,語氣愈發“溫和”,卻字字如同針紮向江弄影,“這櫻桃肉,選料需極精,火候差一分則柴,過一分則爛。記得以前東宮有人,為了吃一口合心意的,能纏著孤念叨三天。”
這話幾乎是指名道姓了。沈芷幽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無措地看向江弄影。
江弄影終於抬起了頭。
她沒有看傅沉舟,而是看向沈芷幽,臉上露出一個標準的、帶著幾分謙卑和職業化的微笑,聲音清晰平穩:“娘娘喜歡便好。奴婢聽聞,這櫻桃肉雖味美,但糖分過高,女子不宜多用,恐傷脾胃,亦不利於保持體態。娘娘若喜歡酸甜口味,明日奴婢可稟告膳房,為娘娘準備一道山楂羹,酸甜開胃,又更養生些。”
她這番話,既回應了傅沉舟的挑釁暗示他給的“甜頭”未必是好的),又恰到好處地體現了對太子妃的“關心”,將自己擺在了一個盡職盡責、為主子考量的奴婢位置上,滴水不漏。
傅沉舟捏著筷子的手,指節微微泛白。他盯著江弄影那無懈可擊的、甚至帶著點諂媚的笑容,胸中那團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她竟然……用這種方式反擊?!還順帶討好了一下沈芷幽?!
沈芷幽也愣住了,看著江弄影那真誠至少表麵上是)的建議,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偏廳內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傅沉舟看著她那堪稱“完美”的應對,看著她明明餓得要命卻偏要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心頭那點惡劣的趣味仿佛得到了滿足,卻又莫名地生出一絲煩躁。她就不能有點正常的反應?比如委屈?比如不甘?
他放下銀箸,拿起絲帕擦了擦嘴角,目光再次落到江弄影身上,帶著一種刻意的為難:“孤記得,你以前在椒房殿時,似乎對吃食頗有研究?那你來說說,今日這桌菜,哪一道最得你心?”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你如今身份不同,也隻能……說說罷了。”
這話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讓她評價,卻明晃晃地提醒她沒資格吃。
沈芷幽也停下了筷子,有些不安地看著江弄影,又看看傅沉舟,覺得殿下此舉,實在有些……過於折辱人了。
江弄影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屬於卑微婢女的恭順表情,聲音平穩清晰:“回殿下,奴婢愚鈍,不敢妄評禦膳。隻是奴婢聽聞,‘食無定味,適口者珍’。殿下與娘娘覺得美味的,自然便是最好的。奴婢如今能伺候殿下與娘娘用膳,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有他念。”
她四兩撥千斤,不僅回避了評價,還順帶“恭維”了傅沉舟和沈芷幽一把,姿態放得極低,讓人挑不出錯處,但那句“食無定味,適口者珍”,卻又隱隱透著一股超脫物外的豁達,仿佛在說:你們覺得是珍饈,我未必看在眼裏。
傅沉舟盯著她,眸色深沉。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女人了。她就像一顆被扔進泥裏的明珠,你以為她會被汙泥覆蓋,黯淡無光,她卻偏能在泥濘中,折射出你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刺目的棱角。
這頓飯,傅沉舟吃得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傅沉舟猛地將筷子拍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嚇了沈芷幽一跳。
“孤與太子妃用膳,何時輪到你一個奴婢來指手畫腳,安排菜式了?!”他聲音冰冷,帶著駭人的怒氣。
江弄影立刻跪下,伏低身子,語氣惶恐卻依舊清晰:“奴婢僭越,請殿下、娘娘恕罪。奴婢隻是……隻是盡忠職守,唯恐娘娘鳳體有恙。”
好一個“盡忠職守”!好一個“唯恐鳳體有恙”!
傅沉舟看著她伏在地上的、纖細而順從的背影,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他所有的刁難和刺激,都被她這軟綿綿的、打著“為你好”旗號的釘子給彈了回來,還反將了他一軍!
他本想看她因美食被奪而失態,看她因回憶而痛苦,卻沒想到,她竟用這種“反套路”的方式,不僅保全了體麵,還隱隱占了上風!
他揮了揮手,示意撤席。
宮人們上前收拾。江弄影默默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低垂著眼,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隻有那空蕩蕩的胃部和空氣中殘留的食物香氣,提醒著她剛才經曆了一場怎樣的煎熬。
傅沉舟站起身,看了一眼垂首肅立的江弄影,又看了一眼身旁因為他的“親近”而臉頰泛紅的沈芷幽,心中那股莫名的煩躁更甚。
“芷幽,你先回去吧。孤還有些政務要處理。”他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冷淡。
沈芷幽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但還是乖巧地行禮告退。
偏廳內,隻剩下傅沉舟和江弄影。
傅沉舟走到江弄影麵前,停下腳步,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看來,你這侍膳婢女,當得還挺稱職。”
江弄影依舊低著頭:“奴婢分內之事。”
傅沉舟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腳步聲遠去,江弄影才緩緩抬起頭,看著滿桌的狼藉,輕輕歎了口氣。她摸了摸自己餓得有些發疼的胃,走到角落,拿起掃帚,開始默默地清掃地上不小心掉落的飯粒和菜屑。
動作間,她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個小巧的、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那是剛才撤席時,一個與她交好的小宮女趁人不注意,偷偷塞給她的,一塊廚房裏最常見的、用來墊鍋底的,烤得焦黃酥脆的鍋巴。
她迅速將鍋巴藏好,繼續著手上的工作,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微微彎了一下。
傅沉舟想用美食折磨她?
可惜,打工人江弄影,早已學會了在夾縫中,為自己尋找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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