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廢人歸來,世態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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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掙紮著掠過天風城的城牆,將這座繁華的修行之城染上了一層蕭瑟的血色。淩家後山的亂石堆旁,兩道身影正費力地抬著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族聚居區挪去。
    “媽的,這廢物死沉死沉的,真晦氣!”
    說話的是個身材壯碩的少年,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和幸災樂禍,正是淩家旁係子弟,淩虎。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灰色勁裝,袖口卷起,露出結實的胳膊,此刻正齜牙咧嘴地抱怨著,抬著“人”的雙腿。
    被他和另一個幹瘦少年抬著的,正是淩雲。
    此刻的淩雲,早已沒了往日白衣勝雪的風姿。他身上的衣衫被鮮血浸透,又沾染了泥土和碎石,變得破爛不堪,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胸口那個猙獰的血洞雖然不再汩汩流血,但邊緣外翻的皮肉和隱約可見的白骨,依舊觸目驚心。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幹裂發紫,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絕,若非胸口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起伏,任誰都會以為他已經是個死人。
    抬著淩雲上半身的幹瘦少年名叫淩石,是淩虎的跟班,修為隻有凝氣三層,平日裏在淩雲麵前連抬頭的資格都沒有。此刻他看著淩雲毫無生氣的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畏懼,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種隱秘的快意。
    “虎哥,咱們……真要把他抬回去?”淩石的聲音有些發虛,“族長要是知道了……”
    “知道了又能怎樣?”淩虎嗤笑一聲,腳下的動作卻沒停,“這廢物現在就是個沒了心、碎了丹田的活死人,留著也是浪費糧食。咱們把他抬回去,那是給淩家留了點臉麵,不然等他爛在這後山,傳出去才叫丟人現眼!”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語氣裏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再說了,你以為族長真會在乎他?一個廢人而已,沒了利用價值,還能指望誰當寶?林家那邊早就放話了,誰要是還敢跟這廢物扯上關係,就是跟城主府過不去,跟玄陰宗過不去!你敢?”
    淩石打了個寒顫,連忙搖頭:“不敢,不敢……”
    玄陰宗的名號,在蒼瀾域如同毒蛇的獠牙,足以讓任何一個中小型勢力聞風喪膽。淩家雖然是天風城的老牌家族,但在玄陰宗這等龐然大物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兩人不再說話,悶頭抬著淩雲往淩家深處走去。
    他們走的是淩家最偏僻的後門,這條小路平日裏隻有灑掃的仆役和旁係子弟才會經過。但今天,消息似乎已經提前傳開,小路兩旁竟然聚集了不少人。
    有穿著粗布麻衣的仆役,有穿著家族製式勁裝的旁係子弟,甚至還有幾個平日裏負責看守庫房、臉色倨傲的管事。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淩雲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稀奇的貨物。
    “看,那就是淩雲!”
    “我的天……怎麽弄成這樣了?胸口那是……”
    “噓!小聲點!沒聽說嗎?被林家小姐和玄陰宗的人廢了,九竅玲瓏心都讓人挖走了!”
    “挖心?碎丹田?這也太狠了吧……”
    “狠?我看是活該!以前仗著自己是天才,眼睛都長在頭頂上,誰都不放在眼裏,現在知道報應了吧?”
    “就是!凝氣境大圓滿又怎麽樣?還不是落得個修為盡廢的下場?我看他連條狗都不如!”
    “嘖嘖,真是可惜了那九竅玲瓏心……不過話說回來,林家也太不講究了,就算要解除婚約,也犯不著下這麽毒手吧?”
    “你懂什麽?聽說這裏麵牽扯到玄陰宗的大事,獻祭天才開啟秘境,這可是天大的機緣!淩雲能成為‘祭品’,那是他的‘榮幸’!”
    汙言穢語如同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向淩雲。他雖然意識模糊,身體動彈不得,但聽覺卻異常敏銳,這些嘲諷、鄙夷、幸災樂禍的話語,一字不落地鑽進他的耳朵裏,像是在他早已鮮血淋漓的心髒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鹽。
    他想怒吼,想掙紮,想撕碎這些人的嘴臉!
    可他隻能像條死狗一樣被人抬著,感受著那些冰冷、戲謔、充滿惡意的目光,感受著那深入骨髓的屈辱。
    這些人,有不少是曾經在他麵前點頭哈腰、阿諛奉承的角色。
    那個嘴角帶著痣的庫房管事,去年還捧著一瓶百年份的“凝氣液”送到他麵前,滿臉堆笑地說“淩雲少爺天資卓絕,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那個穿著藍色勁裝的旁係子弟,上個月還跪在地上,求他指點一招半式的修煉心得;還有那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以前每次見到他,都會紅著臉低下頭,偷偷塞給他一顆自己做的桂花糕……
    而現在,他們的臉上隻剩下冷漠、嘲諷,甚至是赤裸裸的惡意。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淩雲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血肉裏,刺骨的疼痛讓他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他死死地咬著牙,口腔裏彌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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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將這些麵孔、這些話語,一一記在心裏。
    林婉兒,玄陰宗,還有這些落井下石的人……
    你們今日加諸於我身上的恥辱,我淩雲若有來日,必百倍奉還!
    淩虎和淩石似乎很享受這種被圍觀的感覺,故意放慢了腳步,甚至還時不時地“不小心”讓淩雲的身體撞到路邊的石頭上,引來一陣更加刺耳的哄笑。
    “虎哥,小心點,別把他撞死了。”淩石假惺惺地提醒道。
    “撞死了才好,一了百了,省得看著礙眼。”淩虎啐了一口,語氣輕蔑,“想當年,這廢物何等風光?走到哪都是前呼後擁,族長親自陪著,城主府都把千金許配給他。現在呢?還不是得靠咱們哥倆抬著走?”
    “虎哥說的是。”淩石連忙附和,“這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哦不對,他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哈哈哈!”淩虎放聲大笑,笑聲在寂靜的小路上回蕩,格外刺耳。
    淩雲的身體猛地一顫,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和恨意從心底噴湧而出,衝擊著他殘破的五髒六腑。他幾乎要再次噴出鮮血,但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他要活著,活著看到這些人哭的樣子!
    終於,兩人抬著淩雲穿過了人群,來到了淩家的核心區域邊緣。這裏的建築明顯比外圍要氣派得多,青石板鋪就的路麵幹淨整潔,兩旁是修剪整齊的迎客鬆。
    但他們並沒有往淩雲曾經居住的“聽風小築”走去,那裏是淩家最好的院落之一,靈氣充裕,環境清幽,是專為家族核心天才準備的。
    淩虎和淩石拐了個彎,走向了一片破敗的院落群。
    這裏是淩家安置那些旁係遠親或者犯了錯的族人的地方,院牆斑駁,雜草叢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
    最終,他們在一間最偏僻、最破舊的小院前停了下來。
    院門是兩扇朽壞的木門,上麵的漆皮早已剝落,露出裏麵灰暗的木頭。院子裏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幾隻老鼠受驚般竄進了牆角的破洞裏。
    “就這兒吧。”淩虎將淩雲的雙腿往地上一扔,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淩雲胸口一陣劇痛,差點暈過去。
    淩石也連忙放下淩雲的上半身,兩人像是扔掉了什麽肮髒的垃圾,拍了拍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虎哥,族長那邊……”
    “放心,我已經讓人通報了。”淩虎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氣息奄奄的淩雲,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這種廢物,能有個地方苟延殘喘就不錯了,還想住聽風小築?做夢!”
    說完,他似乎還覺得不夠,抬腳就要往淩雲身上踹去。
    “虎哥!”淩石連忙拉住他,“別……萬一真踹死了,族長那邊不好交代。”
    淩虎悻悻地收回腳,吐了口唾沫:“算他命大!”
    兩人不再看淩雲一眼,轉身揚長而去,留下一串肆無忌憚的笑聲。
    淩雲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麵,硌得他骨頭生疼。破舊的木門在晚風中吱呀作響,像是在為他的遭遇哀鳴。
    他能清晰地聽到遠處傳來的練拳聲、兵器碰撞聲,那是淩家子弟在演武場修煉的聲音。以前,他是那裏的主角,每一次出手都能引來滿堂喝彩。
    而現在,他隻能躺在這片被遺忘的角落,像一條蛆蟲一樣掙紮求生。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蒼老的身影蹣跚著走了過來。
    是淩伯。
    淩伯是淩家的老管家,在淩家待了一輩子,看著淩雲長大,對他一直很是疼愛。以前淩雲修煉遇到瓶頸,都是淩伯悄悄給他送來一些安神的湯藥;冬天天冷,淩伯總會提前讓人把他的房間燒得暖暖的。
    此刻,淩伯看著躺在地上、慘不忍睹的淩雲,渾濁的老眼裏充滿了痛心和不忍,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顫巍巍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淩雲抱起來。老人的動作很輕,盡量避免碰到淩雲的傷口,但淩雲還是疼得渾身一顫。
    “少爺……苦了你了……”淩伯的聲音哽咽,老淚縱橫。
    淩雲的眼皮動了動,艱難地睜開一條縫,看到淩伯布滿皺紋的臉和那雙寫滿心疼的眼睛,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一股暖流混雜著無盡的酸楚湧上心頭。
    在這片冰冷的世態裏,終於還有一個人,對他保留著一絲真情。
    “淩伯……”他想開口,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淩伯連忙擺手:“少爺,別說話,我這就帶你進去休息。”
    老人用盡全身力氣,將淩雲抱進了那間破敗的小院,又艱難地挪進了屋內。
    屋內的陳設簡單到了極點: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桌子,兩把搖搖晃晃的椅子。牆角結著蜘蛛網,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黴味。
    這就是他以後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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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伯將淩雲輕輕放在木板床上,床上的被褥又薄又硬,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他連忙找來一塊還算幹淨的布,想給淩雲擦拭臉上的血汙,卻又怕弄疼他,動作遲疑。
    “水……”淩雲用盡力氣,擠出一個字。
    “哎!水!我這就去拿!”淩伯連忙應聲,轉身就要往外跑。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威嚴而疲憊的聲音。
    “不用了。”
    隨著聲音,一個身穿青色長袍、麵容威嚴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麵容與淩雲有幾分相似,但眉宇間帶著一股長期身居高位的沉穩和疲憊,正是淩家現任族長,淩雲的大伯,淩嘯天。
    跟在淩嘯天身後的,還有兩個頭發花白、神情肅穆的老者,是淩家的兩位長老,淩戰和淩風道。
    淩伯看到三人,連忙躬身行禮:“族長,大長老,二長老。”
    淩嘯天沒有理會他,目光落在床上的淩雲身上。當看到淩雲胸口那猙獰的血洞和毫無生氣的臉龐時,他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痛惜和無奈,但很快就被一種深沉的疲憊所取代。
    “大伯……”淩雲的聲音微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他知道大伯一向看重他,甚至將他視為淩家振興的希望。或許,大伯能為他做主?
    然而,淩嘯天隻是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淩雲,你和林婉兒的婚約,族裏已經決定了,就此作廢。”
    “什麽?”
    淩雲如遭雷擊,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淩嘯天。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解除婚約?在他被林婉兒背叛、挖心碎丹之後,家族竟然還要解除婚約?這不是在他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嗎?
    “族長!這……”淩伯也急了,忍不住開口。
    “住口!”淩嘯天厲聲打斷他,“這是族裏的決定!”
    他看向淩雲,眼神複雜:“淩雲,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林家已經放出話來,若淩家不解除婚約,就要聯合其他勢力,對我淩家動手。玄陰宗的使者也親自登門,言語間頗為不善……”
    “所以,你們就妥協了?”淩雲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失望和憤怒,“就因為林家的威脅?就因為玄陰宗的名號?你們忘了,是誰讓淩家有了今天的地位?是誰讓你們在天風城抬頭挺胸?!”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讓淩嘯天和兩位長老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大長老淩戰冷哼一聲,語氣生硬:“淩雲!休得胡言!族長也是為了整個家族著想!你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留著這門婚約,隻會給淩家招來滅頂之災!孰輕孰重,你難道分不清嗎?”
    二長老淩風道也歎了口氣,語氣看似溫和,實則冷漠:“淩雲,認命吧。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有婚約又能如何?林家是絕不會承認的。族長這麽做,也是無奈之舉,是為了保全淩家上下數百口人的性命。”
    “保全?”淩雲慘笑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他渾身發抖,“為了保全家族,就要犧牲我嗎?就要抹去我曾經為淩家做的一切嗎?!”
    “夠了!”淩嘯天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一聲巨響,“家族的利益,永遠高於一切!你以為我想這樣嗎?但玄陰宗勢大,我們惹不起!林家有玄陰宗撐腰,我們也擋不住!”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怒吼,像是在發泄心中的無奈:“你以為我願意看到淩家最有天賦的子弟變成這樣嗎?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吧!”
    “從今日起,淩家停止對你一切資源供應。”淩嘯天閉上眼睛,像是做出了某種艱難的決定,“你的院子,族裏會收回,分配給有潛力的後輩。你……就安心在這裏休養吧。”
    停止一切資源供應?收回院子?
    這幾乎是將他徹底驅逐出淩家核心,任其自生自滅!
    淩雲的心,一點點沉入冰窖。
    他看著眼前這三個曾經對他寄予厚望的長輩,他們的臉上隻有冷漠、無奈和對家族利益的考量,沒有一絲一毫為他複仇的想法。
    他終於明白了,在絕對的實力和利益麵前,所謂的親情、期望,是多麽的蒼白無力。
    當他是那個光芒萬丈的天才時,他是淩家的希望,是所有人巴結的對象。
    當他變成一個毫無價值的廢人時,他就成了家族的累贅,是可以隨時犧牲的棄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淩雲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淒厲而絕望,在狹小的房間裏回蕩,聽得人心頭發緊。
    “好一個家族利益……好一個安心休養……”
    他猛地看向淩嘯天,眼中沒有了絲毫期待,隻剩下冰冷的恨意和決絕:“淩嘯天,你記住今天的話!我淩雲就算是死,也絕不會忘了今日之辱!”
    淩嘯天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深深地看了淩雲一眼,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淩戰和淩風道也搖了搖頭,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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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長,大長老,二長老……”淩伯看著三人的背影,急得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
    房間裏再次陷入死寂,隻剩下淩雲粗重而艱難的喘息聲。
    淩伯看著床上氣息更加微弱的淩雲,眼中滿是心疼,他連忙端來一杯溫水,想喂淩雲喝下。
    “不用了,淩伯。”淩雲閉上眼,聲音平靜得可怕,“你走吧。”
    “少爺……”
    “走!”淩雲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淩伯看著他蒼白而決絕的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放下水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和淩雲自己的心跳聲。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胸口的劇痛,丹田的空虛,以及四肢百骸傳來的無力感。
    身體的痛苦,遠不及內心的絕望。
    被最信任的未婚妻背叛,被寄予厚望的家族拋棄,被昔日的追捧者嘲諷……
    他像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鷹,從雲端狠狠摔入泥潭,掙紮不得,動彈不得。
    也許,死了才是解脫?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心頭。
    他想起了母親。
    那是一個很模糊的身影,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他。父親說,母親是一個很神秘的人,臨走前給他留下了這枚黑色的戒指,叮囑他無論何時都不要摘下來,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要好好活下去。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母親溫柔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
    活下去……
    活下去幹什麽?像個廢物一樣在這裏苟延殘喘,忍受無盡的嘲諷和屈辱嗎?
    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那枚毫不起眼的黑色戒指,依舊靜靜地戴在他的食指上,仿佛是他與那個神秘母親之間唯一的聯係。
    戒指的材質很奇特,溫潤而堅硬,十幾年風吹雨打,從未有過絲毫變化。
    以前,他隻當這是母親留下的念想,從未想過它有什麽特別之處。
    可現在,這枚戒指,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他用僅存的力氣,緩緩摩挲著冰冷的戒指,感受著那微弱的溫潤感,心中一片茫然。
    夜幕降臨,寒意漸濃。
    破舊的房間裏沒有燭火,黑暗如同潮水般將他吞噬。
    寒冷從四麵八方襲來,侵入骨髓。
    淩雲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體越來越冷,意識也開始漸漸模糊。
    他想起了林婉兒那張曾經溫柔、如今卻無比冰冷的臉,想起了玄陰宗使者那猙獰的鬼麵,想起了淩嘯天那冷漠的眼神,想起了淩虎等人那肆無忌憚的嘲笑……
    無盡的恨意和絕望,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髒。
    他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淩雲在心中瘋狂呐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嚐試著像以前那樣,感應天地間的靈氣,哪怕隻有一絲,或許也能讓他恢複一點力氣。
    然而,當他的意念沉入丹田時,感受到的不是以往那溫暖的靈氣海洋,而是一片死寂的虛無和撕裂般的劇痛!
    那是丹田破碎後留下的創傷,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任何一絲靈力靠近,都會引發劇烈的絞痛。
    “啊——!”
    淩雲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他失敗了。
    丹田破碎,經脈寸斷,他真的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連最稀薄的靈氣都無法感應,更別說吸收修煉了。
    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他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睜著空洞的眼睛,望著漆黑的屋頂,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滅。
    或許,真的該結束了。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瞬間,他左手食指上的那枚黑色戒指,突然微微一顫。
    一股極其微弱的幽光,從戒指內部悄然亮起,幾乎難以察覺。
    這縷幽光仿佛擁有生命般,緩緩流淌,吸收著淩雲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濃鬱到極致的絕望和死寂。
    幽光越來越亮,如同黑夜中悄然點燃的一點星火,在這無盡的黑暗和絕望中,閃爍著神秘而詭異的光芒。
    而沉浸在無邊絕望中的淩雲,對此毫無察覺。
    他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娘,對不起……我好像,活不下去了……”
    夜,越來越深。
    破舊的小院裏,那枚黑色戒指的幽光,卻越來越盛,如同沉睡的巨獸,正在緩緩睜開它的眼眸。一場足以顛覆淩雲命運,甚至席卷整個九界的風暴,正在這無人問津的破敗角落裏,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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