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眼前這一幕，究竟是為什麽？
    會冬山神社，側殿門口。
    山風凜冽，卷著碎雪呼嘯而過，將人偶小姐的銀發吹得淩亂飛舞。
    洛薇雅僵在門檻之外，仿佛一尊真正的精美人偶。
    她抬起手，用力，揉揉眼。
    放下，定睛看去。
    又抬起，再揉。
    灰藍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畫麵沒有絲毫改變——
    「親愛的，正和神代雪音……在一起？」
    「他們為什麽，會以這樣的姿態倒在神殿的地上？」
    「在洛薇雅到來之前……他們究竟做了什麽？」
    “是、是因為，神代對他下了什麽魔藥？”
    洛薇雅喃喃自語，眼眶頃刻被氤氳的水汽充盈，
    “對、一定是這樣……”
    她語速加快，試圖說服自己：“親愛的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主動去碰這個討厭的女人？
    “一定是神代雪音，是她用了什麽下作不堪的迷魂術、催眠咒……
    “對，一定是！”
    可是，可是.....
    親愛的。
    你眼裏的慌亂，又是怎麽回事？
    是洛薇雅看錯了嗎？
    是你在故意捉弄我嗎？
    又或者，是神代雪音操控了你，讓你故意擺出這副模樣，讓我傷心？
    但是……
    但是洛薇雅的心髒，真的好痛啊。
    就像，心口被剜去了一塊。
    有些事情，親眼所見的衝擊力，遠比想象要殘忍千百倍。
    酸澀和委屈，根本不受控製，蠻橫地衝垮少女的心防，湧上鼻尖與眼眶。
    悲傷，甚至暫時壓過了暴怒。
    洛薇雅一時間竟然忘了衝上去，將神代雪音撕成碎片。
    她隻是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在肩頭，語調破碎：“親愛的……”
    淚珠終於滾落，劃過少女絕美的臉頰，
    “你、你不是說過……
    “說過……最喜歡洛薇雅了嗎？”
    ……
    蒸。
    蒸？
    怎麽蒸？！
    江臨隻覺得，心髒都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上次，還能一口咬定，是巫女小姐主動的。
    可眼下這般情景，可謂人贓並獲，鐵證如山，就算渾身是嘴，又該如何辯白？！
    慌亂中。
    江臨下意識想要掙開身，先去安撫快碎掉的人偶小姐。
    然而，他剛剛生出這個念頭，動作還未起——
    環在他頸間的手臂，驟然收緊。
    “不許走。”
    神代雪音語氣強強的。
    她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進行一場較量。
    巫女小姐沒有轉頭去看洛薇雅，一雙金眸隻是死死鎖著江臨：
    “夫君。”
    喚出這個稱謂時，她故意抬高音調。
    說完，她才帶著某種「大房」才有的容忍氣度，繼續說道：“洛薇雅的事……，
    “我可以暫時擱置，稍後再議。”
    她頓了一下，語氣冷然：“……但這絕不意味著，我完全接納了她的存在，
    “我現在，更想弄明白的是——”
    她再次湊近江臨，兩人呼吸幾乎交纏：
    “你剛才喊出的那個名字……
    “——安·格·洛·斯，
    “她，到底是誰？”
    在神代雪音看來。
    洛薇雅已是既成事實，是無法甩開的“曆史遺留問題”。
    此刻，更讓她如鯁在喉的。
    是江臨在「夢遊」狀態中，那聲下意識的呼喚。
    潛意識深處的情愫，往往才是最真實的。
    「安格洛斯」這四個字，讓巫女小姐感受到了濃濃的危機感。
    江臨，頭皮發麻。
    怎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半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存檔點呢？
    篝火呢？
    救一下啊？
    自己該說什麽？
    能說什麽？
    可以說什麽？！
    &ne玩少了，一時CPU都快幹燒，思緒一片亂麻。
    就在他嘴唇翕動，準備先隨便扯點什麽，穩住局麵時：
    “——親！愛！的！”
    洛薇雅終於無法忍耐。
    她的嘶喊帶著哭腔：“為什麽她可以叫你「夫君」啊？！
    “你為什麽不反駁？！為什麽不否認？！
    “你快拒絕她！快罵她啊！
    “快告訴她你是我的人！快說啊——！！”
    少女心碎欲絕的呐喊。
    好似最後一把鹽，撒在江臨本就焦頭爛額的神經上。
    他，又愧又急，汗流浹背，剛剛組織的零星詞句，被徹底吼散，陷入宕機狀態。
    不過。
    神代雪音卻先一步，將目光投向洛薇雅：“「提線」，
    “我的夫君，已經將他最珍貴的所有第一次，毫無保留地給了你。”
    她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
    “我……”
    “我已經在努力說服自己，去接受臨君身邊……，還有第二個女人存在的事實，
    “作為「妻子」，
    “我認為，我已經表現出了最大的誠意與包容。”
    她定定看著洛薇雅：“……你，不要再得寸進尺了。”
    洛薇雅的呼吸，驟然一窒。
    她倏爾抬手，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端平顫抖的聲線：“得、得寸進尺？！
    “神代雪音！你擺出這副「正宮」的架子給誰看？！
    “你充其量，不過是個趁虛而入的妾！
    “親愛的給你的……全都是洛薇雅剩下的！”
    此言一出。
    神代雪音清冷的俏臉瞬間變色，連從容都維持不住，聲音陡然轉厲：
    “……夠了！”
    兩位魔女的情緒，眼看就要被徹底點燃。
    江臨被夾在風暴中心，感覺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
    就在他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維係下局麵時——
    嗡——！
    一道純粹的聖光，從南方的月城橫掃天際，貫穿蒼穹！
    緊接著。
    一座由光與秩序構成的虛影，映亮半邊天空。
    「淨穢神國」！
    突如其來的異象，讓劍拔弩張的兩位魔女齊齊一頓。
    “淨穢？”/“潔癖女？”
    ——“她想幹什麽？”
    察覺到另一位「魔女」突然展現神跡。
    洛薇雅和神代雪音，本能收斂了針對彼此的殺意。
    人偶小姐下意識將心神放在了保護江臨之上。
    巫女小姐，亦是如此。
    隻有江臨，麵色越發奇怪。
    他望向門外貫穿天地的聖光，心中莫名湧起不祥的預感。
    果然。
    下一刻。
    安格洛斯的聲音，如同神諭，回蕩在天地之間：
    “.....”
    “——淨穢教皇，姓江，諱臨，
    “....”
    “見「臨」，如見我。”
    ……
    洛薇雅一怔，指尖纏繞的銀線，無力垂落。
    神代雪音微僵，神社外，飄舞的雪花倏爾懸停在空中，一如時間凝固。
    兩位魔女，在原地愣了足足數秒。
    然後。
    她們轉過頭。
    一雙，是氤氳著淚光的灰藍眼眸。
    一雙，是凝結著冰霜的淡金眼眸。
    兩雙屬於「魔女」的眸子，在這一刻，齊齊聚焦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江臨：.....
    唏。
    ....可以和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