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閣”高價收購獨特繡樣的消息，如同春風般在京城繡娘圈子裏傳開，自然也透過層層縫隙，鑽進了陸府內宅。一些手巧的丫鬟甚至不得臉的姨娘，都暗自心動，翻箱倒櫃找出自己壓箱底的圖樣，托關係設法送往那家新開的繡莊，盼著能換幾個體己錢。
    沈清弦對此依舊表現得興致缺缺，隻在周媽媽興奮地提起時，淡淡應一句“知道了”，便再無下文。她依舊每日繪製圖樣，卻不再讓周媽媽往外送，隻堆在手邊，越積越厚。
    她在等一個更自然、更不易引人懷疑的契機。
    這日，機會終於來了。外院錢管事因著前次陸明軒整頓內宅，手下空缺了個采買上核對登記的輕省職位，恰好由周媽媽之前推薦的趙大家的補上。錢管事自覺賣了周媽媽或者說她背後的沈清弦）一個人情，便尋了個由頭，讓手下一個小廝給沈清弦這院送了些時新的瓜果示好。
    周媽媽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小廝，回來喜滋滋地對沈清弦道：“姑娘，錢管事這人倒是會來事。如今趙大家的在他手下當差，咱們往後行事也便宜些。”
    沈清弦心中一動。錢管事貪財好利，掌管著府中部分采買事宜，與外界商販接觸頻繁，正是可以利用的環節。
    “媽媽，”她沉吟片刻，開口道，“錢管事既然示好，我們也不能沒有表示。我這些日子畫了些花樣子，雖不算頂好，但也費了些心思。你挑幾張瞧著還入眼的，連同前日夫人賞的那匹杭綢，一並給錢管事送去，就說是我一點心意，謝他平日照應。再……順便問一句，可知那‘錦瑟閣’收花樣，是個什麽章程？若是方便，能否托他鋪子裏的熟人，幫忙遞幾張樣子過去瞧瞧？成不成都不打緊，全當試試運氣。”
    她將目的隱藏在人情往來和“試試運氣”的隨意之下，即便被錢管事察覺，也隻當她是想賺些私房錢，不會深想。而那匹杭綢，既是謝禮，也堵了錢管事的嘴，讓他不好拒絕這點“順便”的小忙。
    周媽媽立刻領會，讚道：“姑娘這法子好！老奴這就去辦！”
    周媽媽依言挑了幾張沈清弦早已準備好的、不含隱秘符號、但樣式足夠新穎別致的普通繡樣，包上那匹光鮮的杭綢，去了外院。
    錢管事見到杭綢，果然眉開眼笑，再聽周媽媽說明來意，更是拍著胸脯保證：“周媽媽放心，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我有個表侄就在那錦瑟閣旁邊開了個雜貨鋪，與那繡莊的管事也能說上話。沈姑娘既有這份巧思，定然能入他們的眼！”
    事情辦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兩日後，錢管事竟親自來了沈清弦的小院，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喜色，身後還跟著個捧著個小匣子的陌生夥計。
    “給沈姑娘道喜了！”錢管事一進門就拱手笑道，“您那幾張花樣子，錦瑟閣的東家看了，直誇構思精巧，與眾不同！當場就定下了，說是每張圖樣願出五兩銀子買斷！這裏是二十五兩銀票，您收好！”他示意那夥計將匣子奉上。
    五兩銀子一張！這價格對於無名無姓的內宅女子所繪的圖樣來說，簡直是天價！
    周媽媽在一旁聽得眼睛都直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清弦心中亦是波瀾微起，麵上卻隻是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欣喜，起身福了一禮：“這……這如何敢當？不過是隨手塗鴉，竟蒙東家如此看重，實在是意外之喜。多謝錢管事從中斡旋。”
    她接過那沉甸甸的木匣，打開一看，裏麵果然整齊地放著五張麵額五兩的銀票。這不是陸明軒賞賜的那種帶著施舍意味的料子點心，而是她憑借自己的能力，真正獲得的第一筆財富！雖然微小，卻意義非凡。
    “姑娘客氣了，是您手藝好！”錢管事笑得見牙不見眼，又壓低聲音道，“那錦瑟閣的東家還說了，若姑娘還有別的圖樣，不拘是什麽風格，隻要是獨特的，他們都願意收，價格上好商量。您看……”
    沈清弦心中明鏡似的，這哪裏是看重她的手藝，分明是蕭執通過這種方式，向她傳遞合作的意向，並為她提供資金支持。他果然上鉤了，而且動作如此迅速果決。
    “承蒙東家抬愛。”沈清弦將銀票收起，合上匣子，語氣溫婉中帶著一絲謹慎，“我平日裏無事，倒也畫了些，隻是不知是否合東家心意。待我整理一番，再勞煩錢管事。”
    “好說好說！姑娘隨時吩咐便是！”錢管事滿口答應，又寒暄幾句，這才心滿意足地帶著夥計離開了。
    人一走，周媽媽立刻激動地湊上來：“姑娘！二十五兩！整整二十五兩啊！這……這錦瑟閣可真是財大氣粗！”
    沈清弦摩挲著光滑的木匣，眼神深邃。二十五兩銀子，對於曾經的永嘉侯府千金來說，不值一提，但對於如今困守陋室的她而言，卻是撬動命運的第一根杠杆。
    她可以用這筆錢，讓趙大家的兄弟幫忙做些更隱秘的調查；可以購買一些必要的書籍和材料；甚至可以……慢慢收買一兩個能為她所用的、府中更底層的仆役。
    更重要的是，她與蕭執之間，終於建立起了一條隱秘而安全的溝通渠道。通過錢管事這個貪財的中間人，通過“售賣繡樣”這個合情合理的借口，她可以源源不斷地將信息傳遞出去，也可以接收來自外界的指令或支持。
    “媽媽，把這銀票收好，仔細些。”沈清弦將木匣交給周媽媽，囑咐道，“日後與錢管事接觸，一切如常，不必過分熱絡，也不必畏懼。他貪財，我們便用財帛穩住他。至於錦瑟閣那邊……我自有分寸。”
    “是，姑娘！”周媽媽小心翼翼地接過木匣，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沈清弦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明媚的春光，心中一片澄澈。
    錦瑟暗通，財路已開。
    她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承受、苦苦掙紮的孤女了。
    從今日起，她將利用這條暗渠，悄然積蓄力量，編織羅網，等待著將那些仇敵，一一拖入她親手布置的棋局之中。
    微末之光，已現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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