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困獸猶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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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蝶的血跡被粗使婆子用清水混合著草灰粗暴地衝刷幹淨,隻留下地麵一片深色的、不規則的濕痕,如同一個醜陋的傷疤,烙印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也烙印在每一個知情者的心裏。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似乎久久不散,混合著草木灰的澀味,形成一種詭異而壓抑的氛圍。
    沈清弦被正式禁足。院門由兩個麵相凶惡的婆子把守,除了一日三餐由周媽媽戰戰兢兢地端進端出,再不許任何人進出。陸張氏顯然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將這樁醜聞壓下去,將影響控製在最小的範圍,至於真相如何,隻要不牽扯到陸府的核心利益,她並不十分關心。
    周媽媽徹底被嚇破了膽,整日裏惶惶不安,看向沈清弦的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後怕,仿佛她是什麽不祥之人。沈清弦知道,若不能盡快穩住周媽媽,這根自己目前唯一的臂膀,恐怕也要折了。
    “媽媽,”在又一次送晚膳進來時,沈清弦屏退左右雖然也隻有她們二人),拉著周媽媽的手,讓她在桌邊坐下,聲音低沉而清晰,“你怕嗎?”
    周媽媽嘴唇哆嗦著,想搖頭,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老淚縱橫:“姑娘……老奴……老奴差點就見不到您了……那小蝶……死得太慘了……”
    “媽媽,你看著我。”沈清弦目光沉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小蝶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要殺雞儆猴。她們想嚇住我們,讓我們從此噤若寒蟬,任人宰割。”
    周媽媽抬起淚眼,茫然又恐懼:“她們……她們是誰?”
    “是誰不重要。”沈清弦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轉冷,“重要的是,我們若怕了,退縮了,那下一個悄無聲息死在某個角落的,或許就是你,就是我。”
    周媽媽渾身一顫,眼中恐懼更甚。
    “但我們不會。”沈清弦的聲音斬釘截鐵,“媽媽,你想想,我們從最不堪的境地一步步走到今天,容易嗎?我們有了銀錢,有了外麵的路子,甚至……連夫人都不能隨意動我們。憑什麽要因為一個丫鬟的死,就前功盡棄,重新變回那砧板上的魚肉?”
    她的話語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將恐懼轉化為不甘與憤怒。周媽媽怔怔地看著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
    “可是……姑娘,我們現在被關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啊……”周媽媽絕望地道。
    “誰說什麽也做不了?”沈清弦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禁足,有時候反而是最好的保護。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正好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把守的婆子身影,低聲道:“媽媽,你記住,從今日起,外麵的一切打探,尤其是關於小蝶死因的,全部停止。我們隻需安分守己,表現出被嚇壞了的樣子即可。但有一條線不能斷——錢管事那裏。”
    周媽媽不解:“錢管事?”
    “對。”沈清弦目光銳利,“你下次去取飯食時,想辦法悄悄遞句話給送飯的婆子,讓她轉告錢管事,就說我受了驚嚇,心神不寧,之前應承錦瑟閣的圖樣怕是無法按時完成了,深感歉意,望東家海涵。記住,隻需傳遞歉意,其他一概不提。”
    她要以退為進!通過錢管事向蕭執傳遞兩個信息:第一,她這邊出事了;第二,她並未慌亂,仍在試圖維持這條聯絡線。她相信,以蕭執的能耐,必然能查到小蝶死亡之事,屆時,他自會明白她的處境和暗示。
    周媽媽雖不明白其中深意,但見沈清弦如此鎮定,心中也稍稍安定,點頭應下:“老奴……老奴試試。”
    就在沈清弦於禁足中悄然布局之時,陸明軒的書房內,氣氛同樣凝重。
    陸青將查到的關於小蝶的有限信息稟報給陸明軒:“爺,那小蝶原是李姨娘院裏的三等丫鬟,李姨娘失勢後被調去漿洗房,月前才通過周媽媽的關係,調到了沈姑娘院裏。平日並無異常,也未見與什麽特別的人來往。隻是……她有個表哥,在前街的茶樓當夥計,前幾日似乎有人見過柳小姐身邊的攬月姑娘去過那家茶樓,但並無證據表明與小蝶有關。”
    柳依依!又是她!
    陸明軒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雖然厭煩沈清弦帶來的麻煩,但更惱怒柳依依的手伸得太長,竟敢在陸府內宅殺人!這簡直是在打他的臉!而且,殺的還是沈清弦院裏的人,這其中的警告意味,他豈會不懂?
    三皇子那邊剛剛因舊案之事給了他一個下馬威,柳依依緊跟著就在他後院裏弄出人命……這對主仆,是真當他陸明軒是泥捏的不成?!
    “屍體處理幹淨,此事到此為止,對外隻稱是急病暴斃。”陸明軒壓下怒火,冷聲下令。眼下還不是與柳依依乃至三皇子徹底撕破臉的時候,他必須隱忍。
    “那……沈姑娘那邊?”陸青試探著問。
    陸明軒揉了揉眉心,沈清弦……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卻總能在關鍵時刻掀起風浪。小蝶的死,真的與她無關嗎?還是說,她才是那個被殃及的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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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關著吧。”他揮了揮手,語氣帶著一絲疲憊與煩躁,“讓人看緊點,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見任何人,也不許任何消息傳遞進去。”
    他需要時間理清頭緒,也需要看看,這潭水底下,究竟還藏著多少他不知曉的秘密。
    沈清弦的“歉意”很快通過周媽媽曲折地傳遞到了錢管事那裏,又經由錢管事,傳到了“錦瑟閣”。
    兩日後,周媽媽去取午膳時,那送飯的婆子在遞過食盒時,手指幾不可查地動了動,將一個揉得極小的、沾著油汙的紙團塞進了周媽媽手裏,同時飛快地低語了一句:“錢管事讓給的。”
    周媽媽心中狂跳,強作鎮定地接過,藏入袖中。
    回到屋內,她立刻將紙團交給沈清弦。沈清弦展開一看,上麵隻有兩個歪歪扭扭的字:“靜待。”
    靜待……
    沈清弦握著這張小小的紙條,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蕭執收到了她的信息,並且給出了回應!他沒有放棄她這個盟友,他在讓她等待!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夾雜著酸楚湧上心頭。在這孤立無援的絕境中,這簡單的兩個字,勝過千言萬語的安慰。
    她將紙條就著油燈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媽媽,”她轉身,臉上多了一絲往日沒有的堅毅神采,“我們便靜待。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她重新坐回窗邊,拿起針線,開始繡那幅未完的並蒂蓮。飛針走線間,她的心緒漸漸平複,眼神也愈發沉靜銳利。
    禁足又如何?看守嚴密又如何?
    她這隻被困在籠中的獸,從未停止過磨礪自己的爪牙。
    柳依依想用鮮血嚇退她,陸明軒想用囚籠困住她。
    可惜,他們都錯了。
    她沈清弦,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柔弱孤女。她是從地獄爬回來的複仇者,她的意誌,比鐵更硬,比冰更冷。
    暫時的困頓,不過是蓄勢待發前的必要蟄伏。
    她在等,等一個時機,等一場東風。
    待到那時,她將破籠而出,將這看似固若金湯的牢籠,連同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一並撕個粉碎!
    夜色再次降臨,小院內燈火如豆,映照著沈清弦沉靜而堅定的側影,如同一尊在黑暗中默默積蓄力量的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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