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事帶來的關於“錦瑟閣”東家宴請兵部官員的消息，如同在沈清弦心中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波瀾久久難平。蕭執的動作比她預想的更快，也更深入。這讓她在感到一絲希望的同時，也愈發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正身處何等險峻的旋渦。
    她必須更快地積蓄力量，更謹慎地走好每一步。
    然而，命運的殘酷往往在於，它從不因個人的意誌而放緩腳步。就在沈清弦潛心規劃下一步行動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血色變故，以最直接、最慘烈的方式，將她拉回了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機之中。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周媽媽照例早起準備去大廚房領取份例。她剛推開自己那間小屋的門，準備去院中水井打水，一聲壓抑不住的、短促而淒厲的尖叫，便劃破了小院的寧靜！
    “啊——！”
    沈清弦在屋內被這聲尖叫驚醒，心頭猛地一沉，立刻披衣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隻見周媽媽癱坐在院門內側，麵無人色，手指顫抖地指著前方，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沈清弦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院門背後那處最陰暗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身影——是小蝶！
    她依舊穿著昨日那身灰布衣衫，但此刻衣衫淩亂，沾滿了泥土和……暗褐色的汙漬！她的頭無力地垂著，雙眼圓睜，裏麵凝固著巨大的驚恐與難以置信，嘴角蜿蜒下一道已經幹涸發黑的血跡！她的脖頸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猙獰外翻，早已沒了氣息！
    她就那樣被隨意丟棄在門後，像一袋無用的垃圾。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饒是沈清弦心誌堅毅，此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慘狀衝擊得胃裏一陣翻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小蝶……被滅口了！
    就在昨夜，就在這陸府內宅，就在她這僻靜小院的門外！
    是柳依依！一定是她！她認為小蝶這枚棋子已經失去了價值，或者，她擔心小蝶暴露後反噬自身，所以毫不猶豫地下了毒手！用這種殘忍而直接的方式，既是清除隱患，更是……對她沈清弦最赤裸裸的警告！
    看，這就是與我作對、窺探我秘密的下場！
    周媽媽終於回過神來，連滾爬爬地撲到沈清弦腳邊，抱著她的腿，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姑……姑娘！死……死人了！是小蝶！她……她怎麽會……我們……我們怎麽辦啊！”
    沈清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深吸了幾口帶著血腥味的冰冷空氣，壓下心頭的悸動與憤怒。不能亂！絕對不能亂！
    她蹲下身，扶住幾乎崩潰的周媽媽，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媽媽，冷靜！聽我說！現在，立刻去正院，稟報夫人！就說……就說我們院裏的丫鬟小蝶，不知何故，慘死在了院門內！記住，你什麽都不知道，隻是早起發現屍體，驚嚇過度，立刻就去稟報了！快去！”
    必須第一時間將事情捅出去，將自己置於“受害者”和“發現者”的位置，才能最大程度地撇清嫌疑，避免被柳依依反咬一口！
    周媽媽被她鎮定的語氣感染，勉強止住了哭泣，連連點頭，連滾爬爬地朝著正院方向跑去。
    沈清弦站在原地，沒有去觸碰小蝶的屍體，隻是目光冰冷地掃過那張寫滿恐懼的年輕臉龐，掃過那猙獰的傷口，掃過這充斥著死亡氣息的院落。
    柳依依，你果然夠狠！
    但這血淋淋的警告，非但沒能讓她恐懼退縮，反而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她胸腔裏壓抑許久的、名為複仇的烈焰！
    她轉身回到屋內，快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尤其是那些繪有特殊圖樣的草稿和與“錦瑟閣”往來相關的憑證，確認沒有任何會引人懷疑的東西遺漏在外。
    然後，她重新走到院中，就站在離屍體不遠不近的地方，微微垂著頭，肩膀輕輕聳動，營造出一種受到巨大驚嚇、強自支撐的柔弱姿態。她需要扮演好這個角色，等待陸府主事人的到來。
    很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陸張氏帶著管事嬤嬤和幾個粗壯的婆子，麵色鐵青地趕了過來。周媽媽跟在一旁，依舊是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
    看到院中的情形，陸張氏的眉頭死死擰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震怒與嫌惡。府中內宅，竟出了人命！還是如此殘忍的死法！這若是傳揚出去，陸府的臉麵何在！
    “怎麽回事？！”陸張氏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目光如刀般射向沈清弦。
    沈清弦抬起淚眼朦朧的臉，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回……回夫人……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周媽媽早起……就發現……發現小蝶她……”她似乎說不下去，身體微微搖晃，仿佛隨時會暈倒。
    周媽媽連忙跪倒在地，哭著將早前發現屍體的經過又說了一遍，一口咬定什麽都不知道。
    陸張氏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看了一眼小蝶的屍體，又掃過這簡陋的院落和看似柔弱無助的沈清弦，心中念頭飛轉。一個不起眼的三等丫鬟，死在了一個同樣不起眼的典妾院中……是仇殺？還是……滅口？牽扯到了什麽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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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李姨娘之前的那些破事，莫非是餘孽未清？或是這沈氏……也不幹淨？
    “查！給我徹查！”陸張氏厲聲下令，“把這賤婢的底細給我翻個底朝天！看她近日都與什麽人來往！還有，”她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清弦身上，“沈氏，你院中出了這等事，你也脫不了幹係！即刻起，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這院子半步！”
    這就是變相的禁足了。
    沈清弦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惶恐順從的模樣，低頭應道：“是……奴婢遵命……”
    陸張氏厭惡地揮了揮手，讓人將小蝶的屍體抬走，又留下兩個婆子看守院門，這才帶著一肚子怒火和疑慮，匆匆離開了。她必須盡快將此事壓下，絕不能影響到陸明軒的官聲和陸府的聲譽。
    院子裏重新恢複了寂靜，隻留下地上那一大灘尚未完全幹涸的暗紅色血跡，觸目驚心。
    周媽媽看著那血跡，仍是心有餘悸。
    沈清弦卻緩緩直起身，擦去了眼角的淚痕，眼神冰冷如霜，再無半分柔弱。
    柳依依，這份“厚禮”，我收下了。
    你用它來警告我，而我，卻從中看到了你的恐懼與急躁。
    小蝶的血不會白流。
    它將成為我複仇路上，最鮮豔的旗幟，也是最沉重的動力。
    風雨，已然見血。
    那麽，接下來，就該輪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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