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抉擇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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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內的時光在藥香與汗水中悄然滑過,沈清弦的技藝與心性在啞婆近乎嚴苛的調教下,已非吳下阿蒙。她配製藥材時手法穩健精準,演練匕首時眼神淩厲果決,那份因重生與苦難而沉澱的陰鬱氣質,如今更添了幾分暗藏鋒刃的沉靜。
然而,蕭執那條“內衛介入,暫停聯係”的訊息,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提醒著她外界的風暴從未停歇。她不能,也不會永遠躲藏在這方地下天地。複仇的火焰在心底灼燒,對真相的渴望日夜啃噬著她的理智。
這日,她正反複練習啞婆新授的一套近身纏鬥技巧,動作狠辣刁鑽,專攻關節與軟肋,與她所學匕首技法互為補充。收勢之時,氣息微亂,額角見汗,目光卻亮得驚人。
啞婆坐在石凳上,默默看著她,待她氣息平複,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直指核心:“你心中已有去意。”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沈清弦擦汗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坦然迎上啞婆的目光:“是。晚輩不能永遠躲在這裏。外界風雲變幻,三皇子與柳依依不會因我的消失而停止動作,沈家的冤屈更不能因我的蟄伏而得以昭雪。我手中的證據,需要送到該送的地方;我的仇,需要親自去報。”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而且,內衛既然已經介入,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我怕……夜長夢多。”
啞婆渾濁的眼珠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石室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就在沈清弦以為她會出言反對或再次告誡時,啞婆卻緩緩點了點頭。
“雛鷹羽翼漸豐,終要離巢搏擊風雨。老身能教你的,已盡於此。”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離別的情緒,“是去是留,你自己決斷。”
抉擇的時刻突然擺在麵前,沈清弦反而冷靜下來。她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而不是憑一腔熱血貿然行動。重返陸府?還是直接去尋找蕭執?亦或是,利用手中初步掌握的技能與資源,徹底隱入暗處,從頭開始?
她坐在石桌旁,用炭筆在紙上逐一羅列利弊:
· 重返陸府:
· 利:身份是現成的掩護,可獲取府內信息,方便接觸周媽媽等舊人,或許能利用陸府內部矛盾。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三皇子等人未必能料到她還敢回去。
· 弊:身份低微,行動受限,需時刻麵對正室夫人與其他妾室的刁難,陸明軒的態度亦是未知。且“逃妾”回歸,必然要麵對嚴厲懲處,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消失與回歸”的理由。
· 尋找蕭執:
· 利:可盡快移交證據,借助其勢力對抗三皇子,效率最高。
· 弊:自身完全被動,命運係於他人之手。蕭執立場雖暫時一致,但其心思深沉難測,難保不會在利益權衡時將她作為棄子。且內衛監視之下,聯係他本身風險極高。
· 隱入暗處:
· 利:最大限度保證自身安全與自由,可從容布局。
· 弊:孤立無援,一切需從頭開始,積累力量緩慢,難以快速介入核心紛爭。手中證據的價值可能隨時間推移而降低。
炭筆在指尖轉動,沈清弦的目光在三條路徑間反複權衡。重返陸府,看似退回牢籠,實則暗藏機鋒;投奔蕭執,看似捷徑,實則前途未卜;隱於市井,看似安全,卻可能錯失良機。
她想起啞婆的話——“外力可借,但根基需穩”。蕭執是外力,陸府何嚐不是一種可借的“勢”?關鍵在於,如何將這“勢”化為己用,同時穩固自身的根基。
一個大膽的念頭,逐漸在她腦中清晰起來。
“晚輩決定,重返陸府。”沈清弦抬起頭,眼神堅定,將自己的考量清晰道出,“陸府典妾的身份是枷鎖,亦是護身符。三皇子與內衛搜尋的是‘飛賊’沈清弦,而非‘逃妾’沈氏。此刻回去,正可燈下黑。”
她頓了頓,繼續分析:“而且,我失蹤多日,陸府必然已認定我逃逸。此時回歸,需要一個能解釋我這些時日去向、並能承受住盤問與懲罰的理由。這本身,就是一次對心性與能力的考驗。若能安然度過,我在陸府的處境或將有所不同,至少,不會再被輕易忽視。”
“至於證據……”她略一沉吟,“木匣與鐵牌至關重要,不能隨身攜帶返回陸府。晚輩想請啞婆代為保管,或另覓絕對安全之處藏匿。而我,隻需帶著臨摹的字符圖案和足夠的自保之力回去即可。待時機成熟,或與蕭大人重新取得聯係後,再行打算。”
這是一個折中而冒險的計劃,既利用了現有身份的掩護,又沒有完全交出底牌,同時保證了核心證據的安全。
啞婆靜靜聽完,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問道:“你想好如何解釋這十幾日的去向了嗎?陸府不是善地,規矩森嚴,一個‘逃妾’回去,不死也要脫層皮。”
沈清弦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想好了。我便說,那日出府,並非逃亡,而是遭人暗算,被拍花黨擄去,因不肯屈從,被囚於某處暗窯,曆經磨難,最後僥幸尋得機會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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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啞婆:“這說辭,需要一些‘證據’。啞婆這裏,可有能製造出長期受虐囚禁所致傷痕的藥物?或是能讓我看起來久經折磨、元氣大傷的方子?”
她要主動製造傷痕,將自己偽裝成一個飽受摧殘的受害者!這不僅是為了取信於陸府,更是要將“逃妾”的指控,轉化為“受害者”的控訴,占據道德的微弱高地,化被動為主動。
啞婆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她內裏破釜沉舟的決意。片刻後,啞婆起身,走向那存放秘藥的箱子。
“有。”
兩個時辰後,沈清弦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幾乎認不出那是誰。
臉色蠟黃黯淡,嘴唇幹裂起皮,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一副久病纏身、元氣大傷的模樣。這得益於啞婆調配的湯藥,能在數日內改變氣血運行,製造出病弱的假象。
更觸目驚心的是裸露在外的皮膚——手腕、腳踝處是深紫色的、仿佛被繩索長期捆綁勒出的淤痕,手臂和小腿上有幾處逼真的、結著暗痂的擦傷與淺淺的劃痕,這些都是用特殊藥水與顏料精心“繪製”而成,足以假亂真,非經驗豐富的仵作難以短時間內辨出真偽。
啞婆甚至給了她一種藥粉,灑在頭發和衣物上,能模擬出地下場所特有的、混合著黴味和汙濁的淡淡氣味。
鏡中人,儼然就是一個剛從魔窟中僥幸逃脫、身心俱遭受重創的可憐女子。
沈清弦輕輕觸碰了一下手腕上那“淤痕”,傳來一絲輕微的、真實的麻癢感,那是藥水正在與皮膚作用。她放下袖子,掩去所有痕跡,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冷冽。
“這些痕跡,可維持五日。五日後會自然消退。”啞婆將幾個小紙包遞給她,“這是後續調理氣血、消除偽裝的藥劑,回去後分次服用。這是應急的藥粉和匕首,你自行藏好。”
沈清弦將東西一一接過,妥善收好。她看向啞婆,這個在她最絕望無助時給予她庇護和力量的老人,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感激,有不舍,更有一種近乎師徒的敬重。
她後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啞婆為她準備的、符合逃難身份的粗布衣衫,然後,對著啞婆,深深一揖到底。
“啞婆救命、授藝之恩,清弦永世不忘。若有來日,必當厚報!”
啞婆佝僂著身子,站在燈影裏,隻是擺了擺手,聲音依舊沙啞平淡:“走吧。記住,活下去,活得比他們都好。”
沒有更多的告別言語。沈清弦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這間改變了她命運軌跡的石室,將啞婆的身影深深印入腦海,然後毅然轉身,走向那條通往地麵的、幽暗的密道。
夜色深沉,她如同一個真正的、飽受磨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向著那龍潭虎穴般的陸府,一步步走去。
蟄伏已畢,利刃將出。她的歸來,注定將在這看似平靜的後院,掀起新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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