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微光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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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小苑的日子,在沈清弦刻意維持的平靜下,滑入了深秋。荷塘徹底凋零,隻剩下一池烏黑的淤泥和幾根倔強挺立的枯梗,在日漸凜冽的寒風中瑟瑟作響。苑內,小鵲依舊活潑,將裏外打理得井井有條;小鳩依舊沉默,像一道恪盡職守的幽靈,隻是那雙淺淡的眸子,偶爾會在沈清弦靠近荷塘邊緣時,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警惕。
沈清弦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那根弦始終緊繃。她知道,那潛在的殺機如同蟄伏在淤泥下的毒蛇,不知何時便會暴起發難。被動防禦絕非良策,她需要主動創造機會,化險為夷,甚至……反戈一擊。
周媽媽帶來的外界消息依舊零碎。雅馨集走水之事漸漸平息,濟世堂照常營業,柳依依的風寒也早已“痊愈”,頻繁出入各府宴會,風頭更勝從前。表麵的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有的軌道。但沈清弦不信蕭執會毫無動作,那場火絕不可能隻是警告。
她需要更確切的消息,更需要一個契機。
這日,她借口連日陰雨,屋內潮濕,舊傷隱隱作痛,想讓周媽媽去回春堂再求幾貼祛濕止痛的膏藥。這理由合情合理,李媽媽那邊並未阻攔。
周媽媽去後,沈清弦坐在窗邊,手裏捧著一個手爐,目光落在窗外那方枯寂的荷塘上,心中卻在反複推演。回春堂是蕭執的暗樁之一,上次通過春桃傳遞的消息,不知是否已送達?這次周媽媽親自前去,能否帶回一些有用的信息?
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小鵲在廊下踢著毽子,歡快的笑聲在寂靜的小院裏顯得有些突兀。小鳩則坐在耳房門口,就著天光縫補一件舊衣,針腳細密均勻,神態專注,仿佛周遭一切都與她無關。
沈清弦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微燙的手爐壁上輕輕敲擊。她在賭,賭蕭執的人足夠機警,賭他們能認出周媽媽,賭他們願意冒險傳遞信息。
將近午時,周媽媽終於回來了,手裏除了幾貼黑乎乎的膏藥,還提著一個不大的食盒。
“姑娘,藥取回來了。”周媽媽將東西放在桌上,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她先是對小鵲笑道:“小鵲,廚房今日做了桂花糖糕,我瞧著好,特意要了一份回來,你和姐姐也嚐嚐。”說著,從食盒裏端出一碟精致的點心。
小鵲歡呼一聲,接過糕點,甜甜道了謝,便歡天喜地地拿去找小鳩分享了。
支開了小鵲,周媽媽迅速關上房門,走到沈清弦身邊,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姑娘,成了!老奴按您說的,去了回春堂,還是那位劉大夫。他給老奴包藥時,悄悄塞給了老奴這個!”她從懷裏摸出一個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方塊。
沈清弦接過,入手微沉。她迅速拆開油紙,裏麵是一塊質地細膩的墨錠,旁邊還卷著一小截看起來像是被燒焦的、帶著奇異甜腥氣的木屑。
墨錠?木屑?
她先是疑惑,隨即拿起那截木屑,湊到鼻尖輕輕一嗅——那熟悉又令人作嘔的甜腥氣,雖極淡,卻讓她心頭猛地一震!是“赤焰閻羅”殘留的氣息!這木屑,來自雅馨集?!
她立刻明白了蕭執的用意。他無法直接傳遞書信,便用這種實物作為信物和證據!這截木屑,證明雅馨集確實與“赤焰閻羅”有關,而那場火,極有可能是為了奪取或毀滅某些關鍵物證!
那這塊墨錠呢?沈清弦拿起墨錠,仔細端詳。墨色漆黑,質地堅潤,正麵刻著一個小小的、複雜的徽記,她從未見過。翻到背麵,卻見底部用極細的針尖,刻著兩個幾乎難以辨認的小字:“待信”。
“待信”……等待下一次通信?這墨錠,是信物,也是下一次聯係的憑證?還是說,這墨錠本身,就藏著信息?
沈清弦心念電轉,將墨錠湊到窗前光亮處,仔細觀察那個徽記。線條繁複,似乎融合了獸紋與雲紋,透著一股古樸神秘的氣息。她確信自己從未在任何世家大族的標記中見過這個圖案。
難道……這不是蕭執的標記?是那幕後之人的?還是……屬於某個第三方勢力?
無數個念頭在她腦海中碰撞。蕭執此舉,既是傳遞了雅馨集與“赤焰閻羅”關聯的實證,也拋出了一個更深的謎題。他似乎在告訴她,事情比她想象的更複雜,牽扯的勢力可能更多。
“劉大夫可還說了什麽?”沈清弦收起墨錠和木屑,沉聲問。
周媽媽搖頭:“劉大夫什麽都沒多說,隻囑咐膏藥每日一貼,忌生冷。不過……老奴離開時,似乎感覺有人跟在後麵,繞了兩條街才甩掉。”
有人跟蹤!沈清弦心中一凜。是蕭執的人為了保護周媽媽?還是……其他勢力的眼線?內衛?三皇子的人?濟世堂的人?
局勢果然比她感知到的還要緊張。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來多方關注。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小鵲的聲音:“姨娘,夫人房裏的姐姐來了,說是夫人惦記姨娘身子,特意送了些上好的阿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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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沈清弦與周媽媽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請進來。”沈清弦迅速將墨錠和木屑藏於枕下,理了理衣衫,臉上恢複那副溫順怯懦的神情。
進來的是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金盞,手裏捧著一個錦盒,臉上掛著程式化的笑容:“沈姨娘,夫人聽說您舊傷未愈,特讓奴婢送來些阿膠,給您補補身子。”她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沈清弦臉上,帶著審視。
“多謝夫人掛念,奴婢愧不敢當。”沈清弦起身,微微屈膝,聲音細弱。
金盞將錦盒放在桌上,笑道:“姨娘客氣了。夫人還說,這水榭濕冷,若姨娘住不慣,可隨時稟明,再為姨娘換個敞亮幹燥的住處。”話語裏的試探意味,不言而喻。
沈清弦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感激之色:“夫人厚愛,奴婢感激不盡。這裏……這裏很好,清靜,適合養病。”
金盞又說了幾句場麵話,便告辭離去。她走後,周媽媽打開那錦盒,裏麵確實是上好的阿膠。
“姑娘,這……”周媽媽麵露憂色。
“無事,”沈清弦淡淡道,“收起來吧。”王夫人此舉,無非是試探她的態度,看她是否安於現狀,是否會對老夫人感恩戴德。她越是表現得順從認命,王夫人暫時便越不會對她下死手。
送走金盞,小苑重歸寂靜。沈清弦的心卻無法平靜。蕭執傳遞來的信息,像一道微光,照亮了迷霧的一角,卻也顯露出更龐大的黑暗輪廓。雅馨集、赤焰閻羅、神秘徽記、多方勢力的窺探……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更深的漩渦。
而她,身陷陸府後宅,看似安全,實則如同在懸崖邊行走,前後皆有虎狼。
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灰暗的天空和死寂的荷塘。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破解那徽記的含義,必須找到與蕭執穩定聯係的方法,必須……在王夫人失去耐心,或者那荷塘邊的殺機爆發之前,擁有足夠的自保和反擊之力。
微光雖弱,卻已指明方向。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轉身回到桌前,拿出炭筆和紙,開始憑借記憶,仔細描繪那塊墨錠上複雜的徽記。
每一筆落下,都像是在揭開一層迷霧。前路艱險,但她已別無選擇,唯有披荊斬棘,步步向前。這盤棋,她不僅要下,還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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