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釣魚(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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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宋家姐姐給她看的好寶貝正不正經很難說,但確實賞心悅目。
她坐在宋道紈身邊,欣賞著台上的歌舞。
滿心感慨,還是京城好,在外麵她哪有機會見識這個。
宋道紈晃著手裏的酒杯,給雲棲芽倒了一杯蜜飲,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不愛飲酒就喝這個。”
“謝宋姐姐。”雲棲芽端起杯子,與宋道紈的酒杯輕輕一碰,喝了兩口蜜飲,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原本坐著賞舞的女子們紛紛起身望向門口。
“給殿下見禮。”
“問殿下安。”
進門的女子身著金雲紋宮裝,頭戴鳳釵,外貌頂多三十歲的模樣,比她容貌更出眾的是她周身氣度,威嚴卻不淩厲。
這就是別莊的主人,當今聖上的妹妹榮山公主。
榮山公主的駙馬在幾年前病逝,她沒有再招駙馬,常住在京郊別院修行,這座名為無憂百歡的別莊也是她名下的莊子。
雲棲芽看了眼台上風情各異的舞男,又看了看榮山公主身邊那些殷切溫柔的女使,這樣的修行挺好。
“今日本宮在別莊設宴,不過是想邀你們女兒家一起玩樂,都不必多禮。”榮山公主看到滿屋子爛漫可人的姑娘們,笑容越發親切:“都坐著說話。”
有人想討好榮山公主,迫不及待說著好聽的話,榮山公主笑著應和兩句,並沒有顯得特別驚喜。
雲棲芽坐的位置離榮山公主不遠不近,不過她天生視力好,一眼就看出榮山公主對這些吹捧早就習以為常。
這樣的貴人很難被他人言語打動,也很難討好,甚至會在潛意識裏輕視主動討好她的下位者。
想明白這點,雲棲芽收回視線,老老實實賞舞聽曲就行。
不多時,幾位宮女抬著真正的寶貝進了屋子,一對足有四五尺高的血珊瑚擺件。
血珊瑚產自深海,極難打撈,這對血珊瑚堪稱稀世珍品。在座諸人即使生於權貴之家,也忍不住發出驚呼之聲。
“皇後娘娘五十大壽在即,諸位以為本宮以此為賀禮如何?”榮山公主眉梢輕揚,對眾人的反應很滿意。
珊瑚似血,華貴異常。
雲棲芽恍然,原來宋姐姐所說的寶貝,是這對血珊瑚,而不是剛才那些表演的樂人。
有才華的女子,當場便開始為這對血珊瑚賦詩作詞,既誇血珊瑚之美,又誇皇後娘娘的仁德與榮山公主的心意。
宋道紈也跟著作了一首,還得了榮山公主的賞賜。
雲棲芽從小跟她爹一樣不愛讀書,更不擅作詩,隻會呱唧呱唧鼓掌。
“道紈,你身邊是哪家姑娘?”榮山公主注意到宋道紈身邊的少女,少女生得實在太好,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眼睛,顧盼生輝,不管看誰都帶著絲絲縷縷的甜意。
她年過不惑,最喜歡靈動漂亮的年輕姑娘。
“請殿下安,臣女是誠平侯之孫。”雲棲芽揚起羞澀的笑,似乎想看榮山公主,又不太好意思。
“誠平侯……”榮山公主笑道:“難怪道紈待你如此親切,原來是雲侍郎家的小輩。”
宋道紈接話:“雲妹妹剛回京城,姑母擔心她待在家裏悶壞了,所以讓臣女帶她出來走一走。”
“家中長輩慈愛,自然想多為後輩打算。”榮山公主表示理解,溫聲詢問雲棲芽:“京中你待得可還習慣?”
“謝公主關懷,京中一切皆好,臣女福氣也好。”雲棲芽臉頰微紅,羞意染上麵龐:“若無福氣,怎能剛回京就能見到這般漂亮的血珊瑚,又怎麽能得見公主您的芳顏?”
這樣吹捧的話,榮山公主已聽過千萬遍,早就聽得膩煩。可眼前的小姑娘生得好看,膩煩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就顯得討喜又悅耳。
她招手讓雲棲芽走到自己麵前,拔下鬢間的一支步搖插到雲棲芽發間:“你生得好看,這支步搖很配你。”
“謝殿下賞。”雲棲芽也不扭捏,她雖然不了解榮山公主,但她有著小動物般的直覺,當她感覺到公主對她有一兩分的喜歡後,下意識就露出了平日討長輩們喜歡的笑容。
沒有人會喜歡自己表達出親近後,對方的反應是扭捏或者疏離般的中規中矩。
雲棲芽的反應,果然極大的取悅了公主,於是她腰間又多了一枚公主賞的芙蓉花玉佩。
不僅如此,榮山公主還特意叮囑宋道紈,以後要常帶雲棲芽到她的別莊來玩耍。
在座其他人羨慕得眼睛都紅了,她們又是作詩又是寫詞,怎麽反而讓一個剛回京的姑娘得了公主歡心?
連宋道紈都有些羨慕雲棲芽的好運道,她因修行的名聲在外,才能得榮山公主幾分另眼相待。棲芽不過第一次見榮山公主,就能讓榮山公主親口邀請常來做客,這誰能不羨慕?
中午榮山公主設了宴,宴席結束後,榮山公主讓少女們隨處玩耍,不要有拘束。
這座別莊占地寬廣,四周山水樹木環繞,難怪榮山公主喜歡常住在這邊,而不是住公主府。
雲棲芽原本跟宋道紈在一起玩耍,後來公主召宋道紈講道,她知趣的找借口避開,沒有跟著一起過去。
她對這座別莊不太熟悉,也不想跟其他人一起去登山。在京城外麵的這些年,她已經登夠了山,京城裏這些小山頭對她毫無吸引力。
跨過廊橋,旁邊是一個荷塘,現在天氣寒冷,裏麵隻有枯杆殘葉,清冷又蕭條。
池邊坐著一個頭戴帷帽,身穿黑色大氅的釣魚人,她瞥了眼釣魚人身邊的桶,裏麵除了水什麽都沒有。
怕對方把沒有釣到魚的不滿發泄到自己身上,雲棲芽放輕腳步,躡手躡腳準備繞到另一邊去。
眾所周知,釣不到魚的人,隻會怨水太涼,天太悶,餌不鹹,路過的行人太吵,反正絕對不會是自己的技術不好。
“咳咳咳。”
身後傳來咳嗽聲,水裏蕩起魚兒遊走的水花聲。
雲棲芽聞聲警惕扭頭,這事可跟她無關。
不過這咳嗽聲聽著有點耳熟。
寒風吹起釣魚人的帷帽,露出一張蒼白病弱的臉,是上次撿到她荷包的那個好心人。
雲棲芽停下腳步,往回走了幾步:“郎君,您坐的這個地方水草殘葉太多,不僅魚不願意上鉤,還容易勾斷魚線,要不您換個地方試試?”
她還記得對方患病,所以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男人摘下帷帽,緩緩扭頭看她。
他仿佛一棵枯木,渾身上下死氣沉沉,連看人的眼神都像壞掉的磨車,遲緩又麻木。
見他望過來,雲棲芽屈了屈膝,指著左側一塊地方:“那裏更適合釣魚。”
對方沒有說話,就在雲棲芽以為他不會有反應時,對方慢慢站了起來,收起魚竿往雲棲芽指的地方走去。
想著對方是一個有著拾金不昧高尚品德的人,雲棲芽幫對方撿起放在一邊的帷帽與空桶,幫他拿了過去。
對方不說話,她也不發出聲,坐在另一邊大石頭上等宋家姐姐出來,與對方保持著二十步遠的距離。
遠處有女兒家清脆的笑聲伴著風飛過來,光是聽笑聲,雲棲芽就知道她們玩得很開心。
旁邊池子裏肥嘟嘟的魚遊來遊去,尾巴拍起小小的水花,看起來很像是在挑釁她。
雲棲芽往水麵扔了一粒小石子,大魚朝她噴了一口水。
小小蠢魚,居然膽敢挑釁本姑娘?!
雲棲芽挽起漂亮的繡花廣袖,把披帛摘下放到石頭上,彎腰搬起一塊石頭扔進水池裏,水池中濺起大大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裙擺與鞋子。
幾息後,挑釁她的魚翻著白肚皮從水裏浮了上來。
“村頭的公雞都不敢惹我,更何況你一條小小的魚。”雲棲芽心下滿意,撿起這條暈過去的魚,感覺好像有什麽正盯著自己。
她扭過頭,與手持魚竿的男人四目相對。
寒風吹起雲棲芽的裙擺,她手裏的魚蘇醒過來,在她手裏瘋狂掙紮。
“前幾日幸而郎君撿到在下的荷包,想來您也不缺金銀,這條魚就當是在下的謝禮。”雲棲芽把瘋狂掙紮的魚扔進男人的空桶裏。
男人看了看桶,又看了看剛才好不容易有魚咬勾,卻被少女弄出的動靜嚇跑的魚竿,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算了,他一個將死之人,何必計較太多。
“竿!”雲棲芽見水裏的浮漂動了,激動得小聲提醒男人:“郎君,魚上鉤了,你快拉竿!”
大哥,魚都咬鉤了,你這麽慢吞吞要急死誰啊!你如果釣不上魚,豈不是顯得我選的地方不夠好?
男人提起魚竿,上麵果然掛著一條半個巴掌大的寒鮒。
“釣上來了!”雲棲芽有些得意,她選的地方就是好,這才多久,就有魚兒上鉤。
不過她還牢記著對方的貴人身份,隨口誇道:“郎君釣術不凡!才這麽一會,就有魚上鉤。這條魚這麽肥,熬湯或者蒸熟涼拌都很合適。”
釣線掛著魚,垂落在桶邊,雲棲芽立刻開口:“我來,別髒了郎君的手。”
她的手剛才拎過魚,還沒來得及洗。
取了魚,洗幹淨手後,雲棲芽自認已經還了對方幫她撿荷包的恩情,笑眯眯道:“釣魚宜靜,在下不打擾郎君,告辭。”
“你是雲伯言的侄女?”
沉默已久的男人,看著桶裏遊得劈裏啪啦的魚,第一次開口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