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大過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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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王回到王府,他的心情並沒有表現出來得那般憤怒。
大街上人何其多,所有人都看到他因為皇長兄一句話,棄馬步行回的王府。
完美並不是好詞,一個平時有點衝動又願意聽兄長話的人,卻不會受到太多苛責。
人們總是喜歡以最高標準去要求完美者,以寬容心態對待時不時犯點小錯又知錯能改的人。
皇兄病弱,注定無法繼承大統,他可以慢慢等。
想起在街上遇到的少女,他回身問隨侍:“宮裏那盞琉璃燈,送回府上沒有?”
隨侍低著頭不敢看洛王的表情:“王爺,那盞燈已經被人取走。”
“誰取走了?”
“據、據說是瑞寧王殿下。”
又是淩硯淮!
在他記憶裏,很多年裏他都是王府唯一的孩子,父王母親待他如珠似寶。
雷聲隆隆的夜晚,突然父皇與母後帶回一個骨瘦嶙峋渾身是傷的半大少年,說那是他的兄長。
他從此不再是父皇母後獨一無二的孩子。
“一盞燈而已,皇兄既然喜歡,就讓他拿去。”洛王語氣平靜:“再挑幾盞漂亮的燈送到皇兄府上。”
長夜漫漫,燈籠裏的蠟燭,能燃燒多久呢?
“雲棲芽,你相術學了多久?”
在雲棲芽一本正經的指揮下,盧明珠聽話的更換了落座方位,又聽她說著耳珠、命宮之類的話,竟真的開始相信她懂一點相術之道。
雲棲芽伸手比了兩根手指。
“兩年?”盧明珠有些懷疑,兩年能學到什麽?
“兩個月。”雲棲芽更加得意,見盧明珠麵露懷疑,不高興解釋道:“你放心,我在果州替不少人算過,他們聽了都說好,不信你問問荷露。”
盧明珠望過來的瞬間,荷露低下頭,沒好意思與盧小姐目光交匯:“小姐在財神觀時,確實會有一些人特意找小姐相麵。”
隻不過那時候小姐十歲不到,大人們見小姐長得漂亮可愛,為了逗她開心才故意讓她算的。
那時候她也以為小姐天縱奇才,無所不能,直到不小心聽到大人們閑談,才明白他們是在哄小姐開心。
也許到現在,隻有小姐把那些哄小姑娘的話當真了吧。
別的不說,她家小姐在自信這一塊,還是有點說法的。
“那行,你給我好好算算。”盧明珠點了點頭,眼中的信任多了點。
荷露看著不像撒謊的人。
荷露徹底無言。
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你的手溫軟白皙,是天生貴小姐命。”雲棲芽煞有其事:“耳珠潤圓福壽旺,眉清目秀福四方,命宮光明頸修長,生來就是大吉昌。”
“明珠姐姐,你是萬裏挑一的好麵相。”雲棲芽搖頭晃腦,很有高人風範:“真心待你的人,跟在你身邊,都要享你的福氣。”
說完,她挪了挪自己凳子,貼著盧明珠坐好。
“你在幹什麽?”盧明珠紅著臉,嘴上凶巴巴,僵著腰任由雲棲芽靠著,動也不動。
“蹭你的福氣,嘿嘿。”雲棲芽抱住盧明珠胳膊,“跟有福之人多待在一起,運氣會變好。”
聽了太多她命格不好的話,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親近地摟著她胳膊,說想要蹭她福氣,盧明珠有些無措,又有些……開心。
“小心你的步搖,別紮到我脖子。”她狀似嫌棄地抵住雲棲芽腦袋,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
茶樓下,容貌俊俏的男人觀察著樓上,問身後的老者:“盧明珠當真在裏麵?”
“最近幾年上元節,她每年都會出現在這座茶樓裏。”
老者一開口說話,幹瘦臉頰上的顴骨微微聳動:“這是京城裏最好的茶樓,坐在樓上可以把京城大半夜景收入眼中。她身為公主獨女,別人參加宴席時,她隻能獨自在茶樓賞景,你說她會不會因此孤單難過,情緒不佳?”
“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被他人打動。”幹瘦老者催促道:“你今晚必須想辦法接近盧明珠,別浪費這麽好的機會。”
“明珠姐姐,你真會選地方。”雲棲芽一手挽著盧明珠的胳膊,一手拿點心吃:“這裏居然能看到京城大半的夜景。”
“也就還行。”盧明珠對雲棲芽的話十分受用:“京城賞夜景最好地方,是瑤光殿外的問天樓,站在問天樓上麵,整座京城的夜景都能盡收眼底。”
見雲棲芽眼底迸發出好奇的光芒,盧明珠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你別想了,瑤光殿裏供著淩氏一族祖宗牌位,除了皇室子孫,外人不能踏入問天樓半步。”
雲棲芽眼中好奇的光芒瞬間散去,得不到的東西就不要費神去想,對自己不好。
“能在這裏看盡京城大半繁華,已經很好了,更何況……”
雲棲芽的話,被隔壁傳來的篳篥聲打斷。
篳篥聲悲愴蒼涼,如果這會兒有人心情不佳,聽到這種樂聲,能當場灑下兩碗辛酸淚。
“正月裏誰用篳篥吹這麽悲涼的曲子?”雲棲芽捂住耳朵:“也不怕把自己今年的好運氣吹走?”
正月還沒過,該多吹喜慶一點的曲子,好歹討個好兆頭。
京城的人就是別具一格,半點不避諱。
“我讓人把隔壁趕走。”
盧明珠皺眉,上元節跑到客似雲來的茶樓吹傷心曲,也不怕被其他客人找麻煩。
真是晦氣。
“大過年的,算了算了,他自己都不嫌晦氣,我們跟他計較作甚。”雲棲芽阻攔盧明珠:“外麵這麽熱鬧,我們去逛逛。”
“下去逛?”盧明珠恍惚,以往這個時候,她都是坐在窗戶邊,看著街道從熱鬧漸漸變清冷,從燈火璀璨到四下黯淡。
“這麽熱鬧,當然要去街上玩才有意思。”雲棲芽拖著盧明珠下樓,沒有給她任何反悔機會。
屋子裏的男人拿著篳篥吹啊吹,吹得口幹舌燥喉嚨疼,也沒等到隔壁屋傳來動靜。
不對啊,就算隔壁是隻猴,聽了如此悲涼的曲聲,此刻也該傷心得嚎叫出聲。
無奈之下,他隻能打開窗戶,試圖讓隔壁把他吹的曲子聽得更清楚。
這曲子更加孤獨淒涼,盧明珠聽到以後,定會有所觸動,派人來尋他。
“別吹了!”隔壁的隔壁窗戶重重打開,裏麵傳出男人的憤怒咆哮:“大過節的,吹的什麽玩意,再吹老子打歪你的狗嘴!”
怕暴躁男人真的來打自己,男人立刻停止了吹奏。
大安人武德過於充沛,他實在害怕。
街道上漂亮夜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揉了揉因為穿得太少被凍得通紅的鼻子,狼狽地縮了縮肩。
遠處那位女子怎麽長得有點像盧明珠,但她笑得那麽開心,身邊還有親密友人相伴,跟孤單寂寞完全無關。
所以,那應該不是……
不是個屁,那就是盧明珠!
男人頓時激憤難平,究竟是誰說盧明珠沒有朋友,今天會孤單寂寞冷?
現在齜著牙笑得開滿臉燦爛的人是誰?
她身邊跟她手挽手的又是誰?
究竟是誰說她會一直悶在茶樓裏不出去?
他拿到的消息,全部都是假的。
他在冷風裏吹了這麽久的篳篥究竟算什麽?!
算他被人愚弄?
“咦?”雲棲芽提著盧明珠花錢給她買的花燈,往四周張望。
盧明珠塞給她一塊糖果子:“你在找什麽?”
“我感覺好像有人在盯著我們。”雲棲芽叼著糖果子,眼神還在四處打轉。
“沒辦法。”盧明珠挑眉:“誰叫我們好看。”
雲棲芽收回四處看的眼神:“明珠姐姐說得有理。”
荷露扭開臉,假裝什麽也沒聽見。
她家小姐跟盧小姐,還真是臭……誌趣相投。
榮山公主憂心忡忡坐在院子裏,宮裏宴席一結束,她就匆匆趕回公主府,等女兒回家。
公主府的下人不敢作聲,怕引得殿下心情不好。
“殿下,夜深了,您先回屋歇息吧。”貼身宮女小聲勸解。
“沒事,左右本宮也睡不著。”榮山公主聽到大門外傳來動靜:“可是小姐回來了?”
盧明珠沉默出門,盡興而歸,身後的隨從手裏拎滿了東西。
“明珠?”榮山公主見女兒喜笑顏開,心裏萬分驚訝,往年上元節,明珠回家時總是心情低落,今夜發生了什麽?
想著女兒這些年的委屈,她心裏隱隱有個荒誕又糟糕的猜測。
該不會有什麽混賬東西,鑽今天的空子哄騙她女兒?
她麵上不動聲色,哄女兒入睡後,召下人問詢今晚發生的事。
聽到女兒今晚遇見誠平侯府的姑娘後,她頓時放下心來。
憂慮消失,剩下的隻有高興。
女兒交到了不錯的朋友,這是極好的事。
果州財神觀。
上元節夜已過半,香火旺盛的財神觀漸漸安靜下來。
一個身材瘦小,頭戴布巾的老婦人慢吞吞收著小攤。
攤子上擺著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兒,平安符、紅手繩等等。
“算命婆,你今天又給幾個貴人算過命?”
旁邊賣香燭的攤販收好自己的餘貨,見老婦人動作不利索,幫她一起收東西。
在財神觀下擺攤的都是老熟人,聽到這句調侃,都跟著笑起來。
誰不知道算命婆不管給誰算命,都愛說人家是貴人命,或者命裏有貴人相助,靈不靈不知道,反正把人哄得挺開心。
老婦人也跟著笑,咧開沒幾顆牙的嘴巴:“良言一句三冬暖,一輩子沒到頭,總會有好事發生的。”
大家又笑:“算命婆,人人在你口中都是貴人,你有沒有遇到很特別的貴人?”
“當然有,那人命格極貴,福澤深厚。”
大家又是一陣笑,還未燃盡的香火繚繞在財神觀,誰也沒當真。
他們小小的果州,哪來那麽多貴人。
“小姐,你算命真厲害,盧小姐聽完你的批語,心情都好多了。”
是厲害,而不是算得準。
這是荷露無腦吹捧小姐最後的底線,不可能再低了。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雲棲芽驕傲昂頭。
“姑娘。”
雲棲芽回頭,路邊停著一輛不算太起眼的馬車,馬車簾子掀起,露出病秧子的臉。
病秧子遞出一件東西:“多謝姑娘今日贈花。”
看清病秧子遞了什麽東西後,雲棲芽嚇得頭皮發麻,驕傲昂起的小腦袋瞬間縮成小斑鳩。
大兄弟,摘不了禦花園的花,你就把琉璃燈薅下來了?
大過節的,以後日子不過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