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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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滲透鞋麵,涼意漸漸侵襲腳背。
    淩硯淮站在廊下,琉璃燈灑下的輝光,隱隱綽綽沾染在到肩頭。
    “瑞寧王殿下。”太監見到淩硯淮,小跑到他跟前恭敬行禮:“皇後娘娘邀您過去。”
    太監的禮儀很標準,挑不出半點錯處,甚至帶著幾分畏懼的謹慎。
    自從上一個對大殿下無禮的宮人,被陛下與皇後娘娘嚴懲以後,再無人敢在大殿下跟前失禮。
    太監以為大殿下會拒絕皇後娘娘的召見,他站了片刻,竟然等到了王爺點頭同意。
    淩硯淮還沒走進門,洛王的笑聲已經先一步傳到他耳中。
    “母後,兒臣在禦花園遇到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姑娘,就是見識淺薄了些。”
    “您是沒瞧見,她瞅琉璃燈的眼神,跟白雪盯肉骨頭的樣子特別像,看著就不太聰明。”
    淩硯淮手搭上門框,發出輕微的聲響。
    “怎能拿你養的狗,跟別人家姑娘比較……”皇後的話未說完,發現淩硯淮正站在門外,立刻停下話頭。
    “淮兒。”皇後立刻起身迎接向大兒子,又意識到這個行為有些不妥:“用膳食沒有,我讓人給你熬了養生湯。”
    屋裏的歡笑與輕鬆因他的出現戛然而止,麵對皇後小心翼翼的眼神,淩硯淮微微頷首。
    見他點頭,皇後立刻鬆了口氣,迫不及待地讓宮人去端養生湯。
    “見過皇兄。”洛王跟著走到皇後身邊,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你今天一直沒有露麵,弟弟還以為你會因為討厭熱鬧不過來。”
    淩硯淮對他略一點頭,沒有說話,抬起腳邁入殿內。
    “你的鞋怎麽濕了?”殿內燭火如晝,皇後一眼就發現大兒子右腳鞋麵有一塊地方被水打濕,如臨大敵地叫宮人拿新的鞋襪。
    宮人七手八腳圍在淩硯淮四周,仿佛他會因為這一點水而命不久矣。
    洛王站在旁邊,目光掃過母後貼身宮女拿來的鞋襪,那是母後前些日子親手做的。
    “兒臣無礙。”
    “怎能沒事,太醫說過你不能受寒。”皇後一直盯著鞋麵的水漬,直到淩硯淮換上新的鞋襪,緊繃的表情才慢慢緩解。
    她看向四周,怒不可遏:“伺候大殿下的宮人去了何處,為何大殿下鞋襪濕了也不知道?!”
    見皇後娘娘動怒,宮人大氣不敢出,這裏隻有皇後與二殿下的貼身隨侍,根本沒有大殿下身邊的人。
    “母後,兒臣喜靜,不想別人跟著。”淩硯淮的話緩解了殿內凝滯的氣氛:“鞋是兒臣賞燈時太過入迷,不小心打濕的。”
    皇後近乎驚喜地看著他,她很久沒有聽他說這麽多話。
    “你喜歡今日的花燈?”她接過宮女端上來的養生湯,麵帶喜色舀起一勺湯喂到淩硯淮嘴邊:“喜歡什麽燈,就讓宮人取下來送到你府裏去。”
    湯有些燙,淩硯淮咽下一勺,從皇後手裏拿過勺子:“謝母後,兒臣自己來。”
    皇後動作微頓,很快又恢複笑容:“好。”
    母子之間缺失的那段時光,如同灌滿風的破洞,無論她如何想去彌補,都無法當它不存在。
    “母後。”洛王坐在另一邊,笑容張揚又肆無忌憚:“您準備給兒臣挑什麽樣的王妃,我想要美麗漂亮的。”
    “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飛也。”皇後笑斥道:“本宮可不知道,什麽樣的女子在你眼裏才能算作美人。”
    “至少不能比我在廊下見到的那位美人差。”洛王拽皇後袖子撒嬌:“母後,您就允了我,幫我找漂亮的。”
    皇後抬手,女官送上幾張小像:“這幾位姑娘,無論是身份、品行還是才華,都可以做你的王妃。”
    洛王隨手翻了翻,那個垂涎琉璃燈的女子不在其中,他放下小像抱怨道:“這些畫全都是兩隻眼睛一個嘴巴,看不出什麽美醜。”
    “真要有三隻眼兩張嘴的,你又不樂意了。”皇後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更何況這些女子,往日你都見過,哪個不是頂頂好的姑娘,配你綽綽有餘。”
    洛王拽著皇後的袖子繼續插科打諢,就是不說自己想選誰做王妃,嘰裏咕嚕很是熱鬧。
    一碗養生湯喝完,淩硯淮放下碗,眼神飄到殿外掛著的花燈上。
    花燈在黑夜的寒風中搖啊搖,煞是明亮好看。
    宮中晚宴結束,雲棲芽賞盡宮裏的花燈,心滿意足跟著祖母和大伯母出宮。
    候府馬車不能入宮門,雲棲芽扶著祖母走到福仙門外,發現荷露帶著兩位奴仆在外麵等她。
    “祖母?”雲棲芽不解:“荷露怎麽在這裏?”
    “今日是上元燈節。”老夫人眼裏滿是對孫女的心疼:“你七歲就跟雙親離開京城,今日難得遇到這麽熱鬧的日子,在京城裏好好玩一玩,不急著回府。”
    她遞給雲棲芽兩張銀票:“玩得開心些。”
    “謝謝祖母,您是整個大安最好的祖母。”雲棲芽抱住老夫人,在她臉上吧唧一口,揣著銀票蹦蹦跳跳奔向荷露。
    “哎喲。”老夫人摸著被雲棲芽親過的地方笑逐顏開:“這性子應是隨了她爹,半點不著調。”
    大太太跟著笑:“母親,芽芽心性單純,她這是親近喜歡您。”
    小叔子確實不著調,但這跟芽芽有什麽關係呢?
    “小姐,京城的上元燈節好熱鬧。”荷露手裏提著雲棲芽給她買的兔子燈,另一隻手護在雲棲芽身邊,不讓別人擠到她。
    “荷露,你現在的模樣好像小鴨子。”雲棲芽拉起她張開的手:“一直伸著手多累,走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熙熙攘攘的街頭,俊俏的少年郎騎著白馬而來,他踏著璀璨燈火,俯視街上所有人。
    “你!”他驅著馬來到雲棲芽跟前,在馬背上低頭看棲芽:“本王又遇到你了,大街上人這麽多,你在這裏擠來擠去有什麽意思,難道宮裏的花燈還比不上民間這些小玩意兒?”
    民間小玩意兒,連入他眼的資格都沒有。
    “洛王殿下。”
    雲棲芽退後幾步,離馬兒遠了一些:“宮中花燈巧奪天工,民間花燈奇思妙趣,臣女都很喜歡。”
    “嘖。”洛王輕笑,居高臨下的微微俯身:“方才本王忘了問你,你是哪家的姑娘?”
    “王爺。”洛王的隨侍小聲提醒:“大殿下的馬車過來了。”
    洛王慢慢坐直身子,遠處的馬車越來越近,洛王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散盡。
    等馬車近在咫尺,洛王才翻身下馬,讓馬車先經過。
    雲棲芽對這輛漂亮的馬車印象極深,眼神不由自主瞟向馬車上的玉鈴與寶石。
    真好看,真華麗。
    “洛王殿下。”護衛在馬車旁的衛兵來到洛王身邊,拱手行禮:“王爺說,今日街上行人多,您不宜在街上縱馬。”
    “多謝皇兄提醒。”洛王看了眼連簾子都沒掀起來的馬車,把馬鞭扔給隨侍:“皇兄仁愛百姓,本王也一樣,今晚本王走回去。”
    他轉身就走,白色駿馬被他扔在原地。
    馬車內無動靜,不過瑞寧王府的護衛動了,他牽走了洛王的白馬。
    洛王府隨侍茫然,忙追了上去。
    護衛:“我家王爺說了,馬兒失了主人可憐,我們瑞寧王府願意收養它。”
    洛王府隨侍:“……”
    馬車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家王爺什麽時候開的口?
    隨侍心裏疑惑,但他不敢說,隻能眼睜睜看著瑞寧王府的人,帶走他們洛王府財產。
    看完全程熱鬧的雲棲芽低著頭偷笑。
    瑞寧王讓她討厭的洛王吃癟,瑞寧王好。
    瑞寧王還有漂亮大馬車,瑞寧王更好。
    “姑娘,上元佳節花燈新奇,祝您今夜遊樂盡興。”護衛給雲棲芽行了一禮,牽著馬回到馬車旁。
    雲棲芽笑眯眯點頭,瑞寧王身邊的人對她客氣有禮,瑞寧王好上加好。
    此為三好。
    等瑞寧王府馬車離開,雲棲芽拉著荷露衝入人群:“荷露,跟我走!”
    兩位手裏拎滿東西的女仆笑著跟了上去。
    “雲棲芽。”盧明珠趴在樓上圍欄處向雲棲芽招手:“你快上來。”
    “明珠姐姐?”雲棲芽沒想到盧明珠會在這裏,她上樓坐到盧明珠身邊:“今日宮裏設宴,你怎麽沒去?”
    盧明珠推給她一盞茶:“你難道不知,往年宮裏設宴我也不去?”
    “為何?”雲棲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榮山公主別院裏的那場宴會,盧明珠也沒有出席,她們是在園子裏遇見的。
    盧明珠笑了一聲:“沒什麽,不過是高人批命,說我命格不太好,在我二十歲以前,不能參宴,不得居高位。”
    前幾年祖父祖母想讓母親為她請封縣主,剛起了這個念頭,父親就重病離世。
    從那以後,盧氏一族有意無意遠著她,京城貴女們也甚少與她來往。
    她看了雲棲芽一眼,恐怕隻有雲棲芽這個剛回京的土包子,什麽都不懂,才敢與她這麽親近。
    “你是公主的女兒,陛下的親外甥女,命格怎麽會不好。”雲棲芽捧著茶杯搖頭篤定道:“那高人肯定是個騙子。”
    “你難道沒聽人說,我父親是被我克死的?”盧明珠似笑似難過,語氣滿是惆悵。
    “明珠姐姐,請恕我說句大不敬的話。”雲棲芽戳了戳盧明珠手背:“您跟公主殿下關係最為親近,我觀公主麵相,乃大福長壽之相。”
    “難道你還會相麵?”心裏升起的那點惆悵,被雲棲芽胡謅之言趕得無影無蹤,盧明珠望著雲棲芽,在她臉上沒有看到半點對自己的恐懼與避諱。
    “略懂一點。”雲棲芽得意仰頭:“我在果州住的那兩年,住處離果州財神觀很近,觀裏有個算命老婆婆,我經常跟她待在一起,她說我很有天賦。”
    “要不我給你算算?”雲棲芽興致勃勃。
    荷露欲言又止。
    小姐,那是因為你生得好看。隻要有你在,算命婆婆生意就格外好,她才會拿這種話誆你。
    不過瞧著小姐自信滿滿的模樣,她默默低頭,閉上了嘴巴。
    反正小姐給誰算命都隻說好聽話,就算說得不對,也不用擔心她被人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