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章 還記得賭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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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頭上的弓弦同時一緊。
    “放——箭!”
    羽箭離弦的聲音在風雪裏炸開黑壓壓一片,鋪天蓋地朝城下那抹青色身影射去。
    箭鏃破空,尖嘯著紮向李執衡的頭臉、咽喉、胸膛,幾乎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李執衡卻連馬都沒催,隻是微微一抬手。
    一股肉眼可見的勁浪自他周身炸開,像一圈驟然鼓漲的氣罩。
    漫天箭雨射入這層無形的壁障,箭杆一根根被震得劈啪作響。
    當場折斷,有的被震得偏斜帶著角度飛向別處,根本沒有一支能真正沾到他身上。
    折斷的箭矢零落一地,在雪麵上滾了幾圈,插得亂七八糟。
    “九品?!”
    城頭上不知道是誰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連王山也瞳孔一縮,臉色一時說不出是憤怒還是驚懼。
    李執衡放下手,抬頭望著城頭,神色淡然。
    “王千總,你就算真在這裏殺了我,”他說話的聲音不高,卻被風送上了城牆,“也洗不清你通敵的嫌疑。”
    “我敢斷言,鎮北軍主力一入陰山,就遭埋伏。”
    “而他們連行軍路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在陳述一件已經發生過的事實,沒有絲毫激憤。
    王山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
    李執衡看著他,他完全沒有心思和王山逞什麽口舌之利。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麽。
    必須先把王山的氣焰打下去。
    否則皇上交給他的任務,根本沒法推進。
    陰山之戰隻有一場小小的局部戰役,可是就是這樣局部的一場場小型失利。
    造成了整個大梁的千裏潰敗。
    或許早就有更大的邊防將領早就和北蠻穿了一條褲子,他都得查個水落石出。
    城頭的王山索性連裝都不樂意裝了,臉色鐵青,嗓子吼得發粗:
    “你還敢說,你不是叛徒!”
    “定是那賊人窩闊台讓你回來,騙取我等信任!”
    “你們早就串通好了!”
    李執衡聽完笑了一聲,那笑裏毫不掩飾譏諷。
    人一旦被利欲和生死壓住,往往會變得格外愚蠢。
    他抬手指了指身後那匹馬上的人影:“王千總,看見我身後的這個女人沒?”
    “她就是蠻子在糧倉裏等著要殺我的‘高手’。”
    “你猜猜,我在她身上,搜出了什麽東西?”
    王山胸膛起伏得更厲害了些,呼吸變得有些發緊。
    他自己都說不出是哪一處繃斷了,隻覺得心裏像被一隻手攥住。
    難道……
    “看樣子,你也不算蠢到無可救藥。”
    李執衡淡淡道,
    “猜到了?”
    他伸手摸向馬鞍旁邊的鞍囊,從中抽出一封沾著血跡的密信。
    信紙的折痕很清晰,上麵隱約能看見鎮北軍斥候營的印記。
    “我在她身上,”他晃了晃那封信,
    “搜到了宋魁的密信。”
    王山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什麽?!”他聲音發幹,下意識問出口,
    “上麵……寫了什麽?!”
    他意識到,這封信裏絕不會隻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這裏頭,很可能有一行字,直接決定他王山的生死。
    “宋魁向北蠻稟報了鎮北軍的動向。”
    李執衡低頭掃了一眼,語氣平平,“當然……”
    他抬頭,目光冷冷鎖住王山:
    “還有關於你,王千總的。”
    “我記得,這宋魁是你手下的斥候吧?”
    “按鎮北軍的規矩,屬下私通敵軍,主官脫不了幹係,少說也是五十大板,罰俸一年。”
    城頭上的王山腿一軟,隻得一手撐住牆,指節捏得發白,才勉強沒讓自己當場栽下去。
    城牆另一邊,沈蝶衣也走到了垛口,鎧甲上還沾著未幹的血。
    她從缺口望出去,美眸微眯,目光在李執衡和那封信之間來回,眼底止不住一絲震動。
    她確實沒想到。
    這個被她當成工具的內侍,不但活著從碧落宮真傳守著的糧倉裏殺回來了,還拖回來一個活口,手裏捏著這樣一封信。
    王山喘著粗氣,隻覺得頭一陣陣發暈。陰山前前後後發生的一切,猛地在腦袋裏串成一條線。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西域馬戲團裏,被人當眾耍弄的小醜。
    無地自容。
    “謊話連篇!”
    他猛地吼了一聲,嗓音發沙,“你這個滿口胡話的閹人!”
    “沈將軍!他肯定是奸細!一定是北蠻給他的東西!”
    “千萬不要信他!”
    李執衡懶得再多解釋,反手一抓,那封信底端燃起一小簇金紅色的火光。
    火焰在他指間跳動,熱浪把周圍的空氣都烤得有些扭曲。
    以他現在的修為,還做不到像熾焰姬那樣把火焰鋪在半空中燒成一片海,可要毀掉一封信,卻綽綽有餘。
    “既然王千總如此說……”
    他垂眼看著指尖的火,語氣很輕鬆,
    “那我也不必在意。”
    “這封信裏寫的名字,又不是我李執衡。”
    他抬頭,目光冷下來:
    “而是你,王山。”
    說做就做,他指尖輕輕一收,那股火苗順著信角往上竄,紙邊立刻卷起一圈焦黑的邊。
    王山紅著眼,怒吼一聲:
    “李執衡!你到底想要什麽?!”
    火光映在李執衡眼裏,他把信稍稍往上一抬,火舌已經舔到了密文處,隨時可能把那幾行字燒得一幹二淨。
    “很簡單。”
    他收住了手上繼續用力的動作,眼尾一挑,像笑又不像笑。
    他想要……
    立威!
    “我想進營。”
    城頭上,兵士們目光在王山和那封半燒不燒的密信之間遊移,誰也不敢先開口。
    風卷著雪,撲在臉上生疼。
    沈蝶衣看了很久,終於開口,聲音冷硬:
    “給李總管開城門。”
    沈蝶衣的聲音不高,卻壓過了風聲。
    城門樓上的號角隨之吹響,沉悶的銅聲在陰雲下滾了一圈。
    緊接著,是沉重閘門被拉起的吱呀聲。
    木梁磨著石槽,如同一頭巨獸在低吼。
    王山像被人當胸捶了一拳,肩膀一晃牙根都在發酸。
    “滿意了吧,李執衡!”
    他幾乎是吼出來,
    “還不下馬進城!”
    城下那人卻隻是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睛裏沒有王山預想的戲謔,隻有冷靜。
    “在下還有一個小要求。”
    “還記得我們的賭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