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章 烏鴉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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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道上的風雪忽然減弱,兩人的披風都停止了擺動。
    隻剩下卷著細碎冰粒的風打在甲葉上,劈啪作響。
    下一刻,李執衡主動出擊。
    刀光直取喉下。
    李執衡的斷雲刀鳴沉重。
    韓權原本還想耍耍,可是當他看到斷雲上無比鋒利的刀氣時,頓時認真起來。
    哪怕是他,想要戰勝李執衡,也必須全神貫注。
    真是一把好刀啊!
    “當!”
    金鐵聲炸開,雪麵被震得起了一圈細紋。
    李執衡手臂發麻,虎口當場裂開,昨日還未痊愈的血痂也隨之裂開。
    血順著刀柄往下淌。
    可他沒鬆手,腕子一擰,這是絕好的機會。
    借勢回切一刀。
    赤金真氣貼著刀鋒殺出,斷雲邊緣泛起一層熱浪。
    這一刀落在韓權肩側。
    刀鋒吃進肉裏!
    卻隻進了寸許。
    韓權石膚一縮,銀灰真氣沿著肩膀鋪開,傷口邊緣瞬間硬化。
    破防了?
    韓權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甚至可以說這一刀就是為了測試李執衡手中這把斷雲,到底是什麽程度。
    “嗬嗬嗬嗬……”
    “我在沙場五年的苦修,豈是你一把武器就能填平的。”
    “隻有這種程度,可取不下我的人頭!”
    韓權氣勢大漲。
    言罷,一刀!
    李執衡擋。
    再擋。
    雪道狹窄,根本避不開韓權狂風暴雨般的進攻,退一步就少一步。
    刀路緊貼著他的空門走,落點全是最省力的位置。
    真正拚死決鬥的時候。
    經驗的優勢就會立刻體現出來。
    腕、肘彎、肋下、腰側。
    每一次碰撞都不求斬斷,隻求把斷雲的勢震碎,把他的氣打散。
    從而消耗李執衡的真氣。
    九品的真氣量遠遠不如八品。
    李執衡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斷雲能傷到他。
    每次擦過,韓權石膚上都會留下一道口子,可是他的功法可以幫助他立刻止血,實際上對韓權造不成多少影響。
    韓權越來越進入狀態,而且破陣刀法的路數當真不算複雜。
    他能夠一點點拆解刀法的骨架,把李執衡逼回去。
    李執衡的刀勢起初還完整。
    可斷雲太沉,赤金真氣附著,雪麵被熱意燙出一條條細溝,飄雪落上去就化成水霧。
    不出十五個回合,真氣開始變得稀薄。
    沒有斷雲,李執衡根本撐不過十五個回合,有了斷雲消耗增大,也很難撐過三十回合。
    是他大意了。
    在功法不克製的情況下,竟然妄想能夠越級而戰。
    九品的丹田像一口淺井,赤金真氣噴出來時聲勢足,噴久了就見底。
    而且韓權對於真氣的把控,也更甚一籌。
    韓權越來越從容,他不急著立刻取得這場搏鬥的勝利。
    勝券在握。
    第三十招後,李執衡的刀鳴開始衰弱。
    斷雲的震顫不再利落,刀身每一次回彈都慢了半分。
    李執衡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肩背起伏明顯,心跳在耳邊砰砰作響。
    韓權忽然一腳踢馬側腹。
    馬身一錯,韓權趁勢貼近,刀尖點在斷雲外沿。
    “叮!”
    一點勁力鑽進刀身,斷雲劇震,李執衡手臂一麻,刀口險些脫手。
    他強行回擰手腕,刀鋒壓下去,可韓權已經借著這半拍空隙,刀背橫拍在他胸甲上。
    “砰!”
    悶響透甲而入。
    李執衡胸口一悶,喉間腥甜翻湧。
    他牙關咬緊,把那口血壓住,眼角血紅得發燙。
    斷雲與韓權的刀再撞一次。
    這一次,李執衡徹底喪失了抵抗力。
    雪道邊緣薄雪蓋著,他腳下失衡,整個人向側麵偏出去,馬匹驚嘶,前蹄亂蹬。
    韓權抓住這一下錯位,刀鋒猛地一壓,刀背一轉直接朝著李執衡的手臂劈去。
    李執衡的手臂像被鐵錘砸過。
    已經幾乎握不住斷雲。
    馬背上的他被一股勁力掀飛,砸進雪裏,雪沫炸開,臉側全是冰渣。
    韓權策馬逼近。
    “結束了。”
    馬蹄踏雪,聲音沉悶,李執衡想要起身,翻身要起,膝蓋剛頂住地,腰腹就絞痛不止。
    韓權的刀尖已經到了。
    刀尖一挑,不刺人,先挑他胸口。
    李執衡能做的隻有後退。
    “哢——!”
    他的胸甲如同紙糊的一般,裂開了一條縫隙,貼身的木盒被挑碎,碎片飛散,裏麵的東西滾進雪裏,瞬間被白雪吞掉大半。
    那是聖上的金闕丹!
    李執衡的動作停了半瞬。
    操!
    手指插進雪裏,冰冷刺骨,他一把摳住,指節用力到發白,掌心被碎木紮出血口也不管。
    韓權看見了,冷笑沒出聲,直接抬刀。
    他要一刀終結。
    刀鋒帶起雪浪,風聲裏夾著破空的尖嘯。
    李執衡半跪在雪裏,已經退無可退。
    本能地抬起斷雲格擋。
    瞬間被彈飛。
    絕望,痛苦?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
    原來臨死之前是這種感覺麽?
    李執衡伸手去夠斷雲。
    夠不到。
    他改抓地上的雪,指尖摳進冰裏,硬撐著把身體往前拖。
    韓權的刀尖垂下來,先點在李執衡肩頭外側,輕輕一撥,把他翻過來的半邊身子又按回雪裏。
    李執衡的臉貼著雪,鼻孔裏全是冰渣和血味。
    他把指甲摳進雪下的硬冰裏,身體像條被扔上岸的魚,往前一點點拱。
    狗爬。
    真就是狗爬。
    李執衡不回頭。
    他隻盯著那截露出雪麵的刀背。
    一寸。
    半寸。
    再半寸。
    刀風下來的一刻!!
    ……
    雪道旁的枯樹上,落著一隻烏鴉。
    烏鴉一直沒叫。
    黑羽縮成一團,眼珠黑得發亮,像兩顆浸了墨的珠子。
    烏鴉的瞳孔裏,倒映著雪地上的兩個人。
    忽然它的瞳孔中出現了一抹血紅的倒影。
    那是一截手臂——
    從肩頭斷開,帶著的甲葉和血肉,在半空中甩出一道弧線。
    下一瞬,那截斷臂砸進雪裏,雪麵塌陷,紅色慢慢暈開。
    烏鴉的眼睛一動不動。
    看著那一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