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外數裏，兩間小屋靜立於蒼茫天地之間。一間以靈木為梁，極盡奢華，另一間則質樸無華，低調含蓄。
    陸沉玉，就在這樸素石屋之中。
    他已閉門數日，不聞外事，心神盡數沉浸於如何長久溫養那太虛衍道劍之中。
    此法說來簡單——將劍置入識海，以自身為引，調動天地間流轉不息的五行靈氣，徐徐滋養劍身靈性。
    然而其難處在於，在於五行之力龐雜浩渺，若要以人力時時維係，必須傾注全部心神。
    如此一來，他別無餘力，終日隻能抱劍而坐，與廢人無異。
    他耗不起這般光陰。
    幸而，陸沉玉連日苦思，終見窺得一線曙光。
    他融匯自身所悟的“五行環”之妙，輔以徐子墨所授的陣法根基，再合以澹台淼淼親傳的《靈犀千疊訣》中對靈氣精微至極的掌控力，終於推衍出一個常人絕難企及的法門。
    此法非肉身強橫者不可為，此乃根基。
    他決意，以自身為器，為基，為陣眼。
    借鑒《百煉不滅體》第二層“淬火塑形”的煉體理念，引靈氣為刻刀，以手臂為初試之地，將一座微縮而精妙的“五行聚靈陣”生生銘刻於血肉筋骨之上。
    再以《靈犀千疊訣》駕馭靈氣流轉，以《蟄龍大夢真經》修出的磅礴魂力維持陣法與識海的鏈接，使這異想天開之舉成為可能。
    不過嗎，過程，自然是痛苦非凡。
    這無異於自己割下自己的肉一般。
    陸沉玉盤坐於蒲團之上，屋內隻餘一盞孤燈，映照著他額角細密的汗珠和專注無比的神情。
    他並指如刀，指尖凝聚著極鋒銳的金靈氣芒，緩緩落於左臂。
    嗤——
    細微卻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靈氣刃劃過皮肉，卻未留下尋常傷口，而是烙下了一道由純粹火行符文構成的灼熱軌跡。
    劇痛如烙鐵貫體，陸沉玉眉頭驟然緊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手臂肌肉因極致的痛苦而劇烈顫抖，卻被他以絕強的意誌力死死定在半空。
    一筆，一劃，一道符文接著一道符文。
    金之鋒銳、木之生機、水之綿長、火之暴烈、土之厚重……五行法則的力量被他以魂力引導，以靈氣為墨，以血肉為卷，艱難地銘刻。
    汗水早已浸透他的衣衫，在身下洇開深色的水痕。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眸，亮得駭人，眼神之堅定令他人汗顏。
    要知道，這不僅是肉身的酷刑，更是神魂的切割。
    識海之中，亦需以魂力同步構架出相應的陣紋，與肉身之陣共鳴，方能將匯聚而來的五行靈氣精準導入懸浮於魂海上空的太虛衍道劍中。
    他的神魂亦如在被反複切割、鍛打，意識幾次徘徊在渙散的邊緣，卻又被他一次次強行拉回。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最後一道土行符文在臂上圓滿收筆，五行循環自成，一個小小的靈氣旋渦自然而然地在他手臂上方形成，開始緩慢卻堅定地吸納周遭天地間的五行靈氣。
    陸沉玉猛地鬆了一口憋了許久的氣，整個人幾乎虛脫般向後仰倒，重重喘息著。
    他用袖口胡亂擦拭著幾乎流入眼中的冷汗，聲音沙啞地自語：
    “總算……完成了。這滋味，真真是折磨人……”他望著粗糙的石屋頂，扯出一個疲憊卻暢快的笑，“若非我曆經的那些磨難，骨頭斷了又續，經脈碎了重接，怕是真熬不過這刮骨煉魂般的痛楚。”
    “可真疼呐！”
    他緩緩抬起左臂，那原本光潔的皮膚上，此刻多了一道複雜、精密、蘊含著五行道韻的陣法圖紋，正散發著微不可察的五色毫光，緩緩汲取著天地靈氣。
    陣紋與他的血肉似乎已融為一體，不再帶來痛感，反而傳來一種溫潤充實的奇妙感覺。
    笑意再次爬上陸沉玉的臉龐，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與自豪。
    “這算不算是……自創功法了？”他低聲喃喃。
    無需刻意打坐，肉身時刻受五行靈氣淬煉，靈魂得陣法餘暉滋養，靈氣自主吐納修行，更解決了溫養太虛衍道劍的燃眉之急——堪稱完美。
    “小五前輩……”他眼神柔和下來，內視識海中那柄依舊暗淡、被微光包裹的古劍，“您為助我耗盡本源，陷入沉眠，此恩此情，陸沉玉一直銘記於心，日夜難安。如今，總算能為您做點什麽了。”
    從曾經的青澀少年，在短短的半年時間，成長到如今的地步，尋常人根本不知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他掙紮著起身，隻覺得腹中饑渴難耐。
    築基之境，尚未能完全辟穀，這幾日為了全心推衍法門，全靠辟穀丹硬撐。
    那玩意兒隻能維持生機，卻絲毫無法緩解饑渴之感。
    他走到桌邊，抓起上麵的粗陶水壺，也顧不得什麽風度，仰頭便“咕咚咕咚”猛灌起來。
    清冽的泉水湧入喉中，滋潤著幹渴得幾乎冒煙的喉嚨，暢快淋漓。
    他一口氣飲盡了整整一大壺水，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那豪飲的架勢，若被旁人見了，定要以為這是個剛從沙漠裏撈出來的水桶。
    暢快之後，他低頭看了看手臂上已然隱沒不見、卻仍能清晰感知的陣法，思索片刻。
    “五行之力為基，聚靈陣為用，更助我修行精進……便叫你‘五行升靈訣’吧。”
    他抬手掐指算了算時辰，眉頭微動。
    “距隕火秘境開啟，隻剩三日了。”時間緊迫，已不夠他在身體其他部位繼續銘刻第二座“五行升靈陣”。他目光轉向屋內一角擺放的各種雜物——符紙、丹藥瓶、幾件備用的兵器。
    “需得做些別的準備了。”
    他走到那堆物品前，目光沉靜，開始細細清點思索。
    這時，蘇晚棠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看著氣色略差的陸沉玉，扯出一個笑臉：“小玉，走，武盟派人來了，我們去看看。”
    陸沉玉忽然想了起來，前幾日，蘇晚棠曾經向武盟寫了一封信，算算時間，確實到時間了，於是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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