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殺機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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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寶琉璃塔第六層,“愛別離”空間。
與雲易所經曆的慘烈悲壯、直指本心最深羈絆的幻境不同,塔內規則似乎因人而異,針對每位闖關者內心最脆弱、最執著的“愛別離”之痛,構建了截然不同的考驗場景。
此刻,先於雲易堪破幻境或本就不易沉溺者,已陸續醒來。
牛大周身氣血澎湃,如同烘爐燃燒,將試圖侵蝕心神的纏綿悲意強行驅散。
他猛地睜開雙眼,虎目之中雖有一絲殘留的悸動,但更多的是一種磐石般的堅定。他的幻境,是十萬大山深處那個小小的村落,阿爹揮舞著沉重的鐵錘,汗流浹背地鍛造著農具,阿娘在灶台前忙碌,炊煙嫋嫋,散發著粗糧的香氣,牛二那小子正上躥下跳,嚷嚷著肚子餓……畫麵溫馨而平凡。
然而,轉瞬間,村落被妖獸襲擊,火光衝天,親人倒在血泊中,牛二被朝廷高手抓走,關入暗無天日的天牢……“愛別離”之苦,化作了守護家園、拯救親人的沉重責任與無力感。
但牛大心性質樸而堅韌,他對雲易有著近乎盲目的信任,他堅信隻要跟著易子,一定能救回牛二,讓村子恢複安寧。
這信念,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霧,使得幻境的侵蝕未能深入核心。他低吼一聲,憑借《龍虎拳經》錘煉出的強大意誌,硬生生掙脫了出來,眼中戰意更濃——變強,守護想守護的一切!
李無極幾乎是伸著懶腰,打著哈欠醒來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意猶未盡的表情。
他的幻境,是青陽鎮那間不算豪華卻足夠舒適的李家大院,他正翹著二郎腿,享受著丫鬟遞上的冰鎮瓜果,聽著小曲,盤算著今晚去哪家酒樓逍遙。
忽然間,家道中落,債主逼門,逍遙日子一去不返,被迫卷入江湖廝殺,朝不保夕……“愛別離”之苦,在於失去安逸享樂的生活。
但李無極骨子裏有種混不吝的樂天與灑脫,他覺得人生在世,痛快最重要,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失去的,再賺回來便是,大不了重頭再來。
這份豁達,讓他對幻境中的“失去”並未產生太多執念,反而覺得那幻境中的苦日子還沒他現在跟著雲易闖秘境刺激,撇撇嘴,便輕鬆渡過了此關。
獨孤敗天懷抱鐵劍,周身劍氣自然流轉,將一切試圖靠近的悲戚意蘊斬滅。
他睜眼的瞬間,眸中唯有劍的冰冷與純粹。
他的幻境,是他手持鐵劍,挑戰天下群雄,敗盡敵手,登臨劍道絕巔,寂寞無敵。然而,畫麵一轉,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出現,柔情似水,相伴左右,讓他感受到了溫暖與牽絆,劍心因此蒙塵,劍鋒不再銳利,最終敗於敵手,劍斷人亡……
“愛別離”之苦,在於情愛對劍道的侵蝕。
但獨孤敗天的道心,早已與手中鐵劍融為一體,唯誠於劍,唯極於劍。
情愛?不過是阻我出劍的塵埃!
他甚至連那女子的容貌都未曾看清,心中劍意勃發,便已將這虛幻的羈絆斬得粉碎。
對他而言,劍道之外,皆是虛妄,何來愛別離?
了塵佛子盤膝而坐,寶相莊嚴,周身佛光湛然,如同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他的幻境,是眾生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交織的畫卷。
父母慈愛,兄弟情深,愛侶纏綿……然而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諸般苦楚輪番上演。
但了塵眼神慈悲而平靜,如同鏡湖映月,照見萬物卻不為所動。
他低聲誦念佛號:“阿彌陀佛,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佛光過處,幻象如朝露般消散。
愛別離之苦,於他而言,正是需要勘破的虛妄,是修行的一部分。
武破軍挺直脊梁,如標槍般站立,軍人的鐵血煞氣自然外放,將那些兒女情長的悲切之意衝散。
他的幻境,是金戈鐵馬,沙場點兵,與麾下將士同生共死,保家衛國。
然而,戰爭殘酷,袍澤不斷倒下,家園被毀,百姓流離……
“愛別離”之苦,在於與戰友、與守護之物的永訣。
但武破軍心中,家國天下重於一切,馬革裹屍是軍人的榮耀,守護山河是軍人的天職!
個人的離別之痛,在更大的責任麵前,可以被承受,可以被轉化為更強大的戰鬥意誌。
他目光堅定,幻境中的悲壯反而激蕩了他的豪情,輕易破關。
道無涯周身星輝繚繞,雙眸開闔間,仿佛有宇宙生滅。
他的幻境,是他登臨絕巔,掌控大道,俯瞰眾生如螻蟻。
然而,在追尋大道的路上,親情、友情、愛情皆可拋卻,最終孤身一人,立於萬古寂寥的星空之巔,感受著永恒的孤獨……“愛別離”之苦,在於求道之路的孤獨與舍棄。
但道無涯的道心,冰冷而純粹,他追求的是超脫,是永恒的大道!
情感羈絆,不過是阻礙他前行的絆腳石,舍棄是必然,孤獨是常態。
他甚至享受這種為道而孤的意境,幻境非但沒能動搖他,反而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道途。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星輝一震,幻境破碎。
水靈月的幻境,則是一片朦朧。那是一個幽靜的山穀,溪流潺潺,花開遍野,月光如水。
一個模糊的身影陪伴在她身邊,看不清麵容,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愜意與幸福,沒有言語,隻有靜靜的陪伴和淡淡的溫暖。
然而,這美好的畫麵突然破碎,那模糊的身影離她而去,無論她如何呼喊、追趕,都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迷霧中,留下無盡的失落與空虛……
“愛別離”之苦,在於那種朦朧美好逝去後的悵惘。
就在水靈月心神搖曳,即將沉溺於那莫名悲傷中時,一旁的幽婆婆眼中精光一閃,屈指一彈,一股清涼的氣息渡入水靈月眉心,同時低喝道:“小姐,緊守靈台!皆是虛妄!”
水靈月嬌軀一顫,猛地清醒過來,美眸中還殘留著一絲迷茫與後怕。
她感激地看了幽婆婆一眼,心中卻因那模糊的身影泛起一絲難以平息的漣漪。
那是誰?
為何會有那種熟悉又安心的感覺?
當眾人陸續從“愛別離”的考驗中掙脫,意識回歸第六層空間時,立刻發現了異常。
雲易,依舊盤膝坐在原地,雙目緊閉,周身氣息波動劇烈!
他的臉上,表情極其豐富而扭曲,時而嘴角勾起,露出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微笑;時而眉頭緊鎖,臉上肌肉抽搐,顯露出極致的憤怒與痛苦;時而淚流滿麵,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不甘;時而又咬牙切齒,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戾氣!
他的眉頭早已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渾身微微顫抖,仿佛正在經曆著某種極其慘烈的心靈掙紮,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顯然,他仍未渡過“愛別離”這一關,而且看情形,似乎陷入了極大的困境!
這一幕,瞬間讓塔內剩餘眾人的心思活絡起來,道道目光聚焦在雲易身上,閃爍著不同的意味。
牛大和李無極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擔憂。
他們毫不猶豫地移動腳步,一左一右,如同兩尊門神般,牢牢護在了雲易身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他們雖不知雲易經曆了什麽,但易子此刻狀態明顯不對,絕不能讓人打擾!
獨孤敗天懷抱鐵劍,冰冷的目光落在雲易身上,感受到那即便在入定中也隱隱散發出的、時而煌煌正大、時而混沌莫名、時而甚至帶有一絲令他劍心都微顫的毀滅性意的複雜劍意,眼中閃過一絲見獵心喜的戰意。
他渴望與全盛狀態的雲易一戰,這種趁人之危的行徑,他不屑為之。
他冷哼一聲,抱劍退開幾步,表明態度,但也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隻是冷眼旁觀。
武破軍眉頭微皺,他身為軍方代表,肩負為朝廷選拔真正人才的責任。
雲易展現出的潛力毋庸置疑,若是隕落於此,是大武的損失。
而且,趁人入定偷襲,有違他軍人的傲骨。
他沉聲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諸位,天才爭霸,各憑本事,趁人之危,非英雄所為!若想與雲易一戰,不妨等他醒來!”
了塵佛子雙手合十,低眉垂目,看似慈悲,但眼角的餘光卻不時掃過雲易,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凝重與……忌憚。
先前雲易身上那一閃而逝的魔性,雖然後來收斂,卻讓他這佛門靈覺敏銳之人感到不安。
此子殺性太重,執念太深,若任其成長,恐成禍患。
若能借此機會……他心中念頭轉動,但並未立即表態。
道無涯的神色最為平靜,也最為冰冷。
他看向雲易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件即將失去價值的工具,或者……一塊礙眼的絆腳石。
雲易之前的表現,尤其是那疑似觸摸到混沌本源的劍意,已讓他將雲易視作了爭奪最終機緣的強勁對手。
如今對手心神失守,正是鏟除威脅的絕佳時機!
至於手段是否光明?
在大道麵前,一切阻礙,皆可掃除!
他周身星輝微微流轉,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機,悄然鎖定了雲易!
水靈月站在幽婆婆身邊,纖手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看著雲易那痛苦掙紮的模樣,想起幻境中那模糊的安心感,心中亂成一團。
她想開口阻止可能發生的衝突,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她身份敏感,鎮北王府郡主的立場,幽婆婆警示的目光,以及內心深處對雲易那複雜難明、夾雜著一絲恐懼的情緒,讓她最終選擇了沉默,隻是用擔憂而矛盾的眼神,注視著場中局勢。
一時間,塔內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道無涯率先踏出一步,星輝璀璨,語氣淡漠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此子道心有瑕,沉溺幻境,已失爭奪資格。且其心性難測,留之恐生後患。為免驚擾他人闖關,本聖子便代勞,請其出局罷。”
了塵佛子適時地宣了一聲佛號,聲音平和卻帶著某種暗示:“阿彌陀佛。雲施主執念深重,殺孽纏身,恐已墮入魔障。若能及早超度,亦是功德一件,免其日後造下無邊殺業。”
兩人氣息隱隱聯合,向護在雲易身前的牛大和李無極壓去!
“放屁!想動易子,先過俺這關!”
牛大怒吼一聲,玄級四階的氣血全麵爆發,如同蠻龍蘇醒!
“媽的!兩個偽君子!想以多欺少?問問小爺我的斧頭答不答應!”
李無極怒罵一聲,巨斧橫在胸前,戰意衝天!
武破軍麵色一沉,上前一步,軍煞之氣彌漫:“道無涯,了塵!爾等當真要行此卑劣之事?當我大武軍方不存在嗎?”
獨孤敗天依舊抱劍冷眼旁觀,但身體微微調整了角度,氣機若即若離地牽製著了塵。
幽婆婆將水靈月護在身後,氣息內斂,靜觀其變。
殺機,一觸即發!
